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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抢生斗死雪淋漓(第2页)

“什么都没有了,你干脆杀了我!你们、燕贼!”她大骂、怒火冲天。

她向腰间摸,腰间是空的;她向头顶摸,银簪竟也不见!两手空空,她拿什么防身、她用什么反击!用牙、用手、或许她可以将绳索咬断?恰此时、眼前寒光一凛,被那燕人拿在手里,是她的匕、银质的,贴金的,篆了花纹的,是她的匕。她下意识就想去抢,直挺挺就撞在那燕人身上。手中!她已经握住了刀鞘,就这么向前乱捅一气,就好似要将天下不公撕个粉碎!扯着劈了的嗓子奋力嘶吼,将所剩无几的力气耗个精光!

可她输了。

燕人只要这么一抽身,她便重重扑倒。手上不见血,那匕高提,出了鞘、冷冷放着光。

咬住嘴唇,她偏要擦去泪花。

有爹、有娘、有兄长,他们在那头,她要去团聚,她不害怕。她要瞪着眼睛,看他探身而来;要瞪着眼睛,看那凌冽寒芒扑在面上;不能缩肩膀、不能牙齿打颤,堂堂正正她至少能死得像个英雄、她不害怕。

于是这世间加诸在她身上的万重枷锁,应声而断。

“下床来。”那燕人说。

“中原女子,杀了我,我放你走。”

绳索断了,拴住她手腕的蛮力松了,冰凉匕躺在她手心。燕人有两个她那般高,连投下的影子都这样重若千钧。她只不过掉下最后一滴眼泪,而后一圈圈将麻绳拆除,握实了刀柄,先落腿、再站起——

她却立刻扑倒,摔得眼冒金星。

刀刃割破了手心,拽着床单湿透了血迹。她要站起来,要站稳,刀尖冲前。燕人在摇晃,前后、左右,上天、又入地。或许是幻想,或许是个影子,她不在乎、她要瞄准……

她大吼一声、向前扑去——

乌且狐不用躲,略一侧声便将哽咽栽来的丫头拦身抱住。是个硬骨头,可怜呐、可惜……他却来不及叹息,右胁下忽而冰凉入骨,刀尖——仅仅是尖头——就在他分神这么片刻已没入他的血肉。被愚弄的愤怒、功亏一篑的惶恐,好像都一下就都漏光了。他不由自主地放手。那中原女孩就软软瘫倒在地。她尚且不曾昏厥,她仍旧不肯服输,她还拽着他的靴头、还想站起。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何以有鹞鹰的勇气、灰狼的凶狠、雪豹的机敏——她竟然,恍惚好似他们的大燕啊。

那个光华已逝、一去不回的大燕。

而后她打了个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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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单衣开着襟口,就这一下,攀住他的手便彻底没了力气。乌且狐站在原地看着,不知怎得自己也应声响个喷嚏。外间的雪确实太大。陷在这里的,不止她一个,不是么?

北国的冬,连绵、深厚、无情、也凶恶,谁都不能幸存,他们是一样的脆弱。

所以乌且狐忽而就不想且战且逃了。他从王帐一路来到丰安这间空旷屋子里,第一次挂彩,才晓得自己何其卑微,何其无力。北风刮,不为谁的征途助阵;暴雪落,不为谁的野心让步。没有粮草、没有兵丁,在这里折腾一个孩子,能改变什么?大帅需要一个长公主在手,却没说要长成什么模样。那便是她好了。他无心再继续纠缠了。

他却没能走出这扇门。

就在门前,又一刀扎入他胸口,这次真真切切没入至刀柄,离心脏只堪堪偏了半分。他低头、又抬头,他想不懂:

“多利世……”他喃喃,口中不自觉已有血涌,“是你……引来右威卫……内奸……”

“错了。”右副将乜眼而笑,面上旧年伤疤蜿蜒颤抖、越触目惊心,“是你。我就在门外听仔细了。你自己交代,曾受可汗恩惠,还要救长公主逃跑。大帅让我来盯住你,是大帅未卜先知。你手下内奸假传消息,说什么丰安仓满囤流,将我们引入歧途;捉住了在此安身的公主,却又是个假公主;我军刚入城,梁军的右威卫已在南门等着……一桩一件,是何居心、还不肯就死么?”

一连串燕语念起来仿若咕哝冒泡,他喷了对面满脸唾沫,而后刀一转、一拧,随即带血拔出,又狠狠捅入。话已经说完,这一次找的是心脏。乌且狐连声都没有,一张面孔已经惨白,软塌塌仰头便倒。多利世跨步上前拔出刀来,又在同袍尸身上擦净,抬眼一看,抓住那替身头,一路将她拖去正堂院外,就将她扔在阶下。院中已跪了五六人,悉是梁国的官吏,多利世扔了匕、拔了马刀,撂下替身走几步又退回来,抬腿贴心将一旁县令尸身上积雪扫净。他还单膝跪下、轻声来问:

“认得?”

替身的眸子散了又聚;她在向前看,却好像什么都看不清。多利世便将其拎起,指给她看哪里原本该是脑袋,哪里该是眼睛。“糊在一起,是认不出。看这头,新鲜的,现杀。”

提她后领多走两步,手一松,他站去最左手那俘虏前头:

“官职?”他问。

“法曹。”

小老儿胡须沾满雪花,微不可察地颤抖。多利世掌兵,梁国话不及管细作的乌且狐精通。他自也没空了解什么细枝末节,大敌当前,他只要一个结果,越快越好。

“是官。那、认得公主?”

小老儿只是点头。

“公主在哪?”

小老儿不说话了。他不说,还有五个。算上那替身,还有六个。多利世随即扬刀便砍,惨叫声立时响彻九重云霄,小老儿捂着鲜血喷涌的断臂仰头便倒。这一瞬连半空的雪团都染成红色,多利世却不过将面上随意一擦,又将手中断臂向那替身面前一抛。

他站去第二人面前。

“我、我、我只……帮忙……我不是官!”

“公主,在哪?”

“我不知道、不是谎话、我真不知……”

左手扭住髻,右手提刀压上这年轻后生脖颈,他却向旁侧一扫:“孩子、还小,有人要救吗?”

一张张苍白萧索的面孔,飞雪落下,无人应答。

右手落下,左手抬起。滴溜溜一个脑袋,飞溅着血花凌空落去那替身怀里。

第三人,他已用不着问话。抬脚踩住肩头将其压倒,刀刃冲下,轻轻这么一划拉,便剖开此人肚皮。“下雪,很冷。”他推心置腹,“肚子破了,会着凉。好好想一想,你还有很久才死,好好想一想,能不能想起,长公主在哪?”

俘虏身旁自有属下看着,他抬脚在雪地上擦擦血污,向右、又觉得没必要这样继续浪费时间。开膛破肚的暂且晾着,趁此机会倒可以好好问问那替身。长公主身旁奴婢,总不能再一无所知;十来岁的小姑娘,嘴还能有这么硬?

他提刀走过去,刻意走得不紧不慢,一步、两步、三步、每一步都将落雪踩实。替身单衣赤足跪在雪地,面前断臂依旧躺着、怀里脑袋依旧抱着,左腿箭杆依旧插着。多利世抬刀将旁的杂七杂八劳什子拨走,想来她已经看得足够清楚。所以她尖叫,而后痛哭:

“我说!我说!!”

她高喊。多利世就将马刀入鞘。有人说,他自然要仔细听。他只是想要个情报,又不是什么嗜血怪物。替身声音实在很小,半是颤抖、半是哭腔,又嘶哑又带着口水,他还得蹲下身离近些才不会错过只言片语:

“主子、我主子跑了……她跑了!从南门!!我们有军队!右威卫来接应!她跑了!我不能跑!得让你们以为她还在……她没有跑……我才是替身!我专门来骗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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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多利世的梁国话实在不太好,说得不好、听得更不好,他得确定仔细,“你们公主,不在丰安。现在、已经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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