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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涅盘破茧鸣凤凰(第2页)

“……天寒地冻,”他刻意调整了声音,还是不由得颤抖紧,“坐在这里吹风?才过烧,不长记性。”

小丫头就把冻红的鼻头搓一搓,又抱膝埋到臂弯,看起来更可怜没有:“我当时要不是烧,就不会停在丰安,姐姐……姐姐到底怎么样?”

戚晋当然不会回答她。亲事典军魏奏就上前来打圆场:“长公主当时烧,没精神只爱睡觉,木棠姑娘也是这样,赖床,自然没工夫见您。您还是回去……”

“谁烧会爱睡觉的!”小之一扭身子,分明油盐不进,“我那时、兴许是吃坏了肚子……姐姐之前烧,每次想睡都睡不着。我在一边就看她又打冷颤又翻来覆去的,难受得紧呢。再说我没吹风受凉都要烧,姐姐就穿那身单衣,大雪当真好大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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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此节,杵门边上呆那石像忽而便浑身冷汗地活了。他一把将小之拉到身前,又看她面色又去试体温,还立刻就喊起几路郎中。“用不着大惊小怪,我睡了一路第二日就好了。也没有别的症状,也生龙活虎的,好着呢。许就是那早上吃了什么赤豆醪糟,喝不惯丰州的酒……”

“赤豆醪糟?谁给你的?”

“是刺史府庶仆送的早饭,我哪里知道?”

而后按照串通好的,魏奏就该在这个时候请令。说通敌叛国赵东那裨将并燕军俘虏在州府关了七日,李刺史不知当如何区处,日日来问呢。果不其然,荣王闻言是上马便走。心惊胆战了整整七天,他岂非正需要好好透透风?

丰州的寒风纵然凛冽,却居然吹不开漫天阴云密布,更吹不散萦绕他心头若有若无那腥臭恶气。郊外旷野尚且如此,丰州刑狱内自然愈甚。刚沏的热茶被他一气喝干,却仍旧是口干舌燥、燥热难耐。火拔支毕左副将乌且狐手下几名细作被拷问了几日,现下是皮开肉绽,甚至没有鲜血可流。戚晋固然余怒未消,犹嫌法曹下手太轻;他却不由抬袖掩鼻,反胃作呕是片刻都呆不下去。从丰安逃到朔方,他再经不住这样似曾相识场景。松松襟口,他甚至想要除去甲胄。州狱不见天日,四面里鬼火幢幢;那丰安县狱里,木棠是否吃苦受罪,也是一般无二的绝望?

不。她咬死了就不会松口。燕人这细作则知无不尽。法曹呈上口供:阴潜朔方、刺探军情、刺杀赵茂、乔装西受降城难民,桩桩件件,大抵是戚晋业已知悉;唯独一样——阴山佯攻,暗度陈仓果然是有备而来:乌且狐在此之前就得到消息,冬月十二大雪当日宣清长公主下榻丰安县衙。但原计划分明是连夜赶去胜州,如非她临时起了高热……

“赵东裨将,人在何处?”

同样在押,叛军李既远的待遇显然比燕贼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单人监牢、不曾上刑,甚至衣着洁净。法曹多番申诉绝不是受了秦家军好处,只是这厮本意不坏,自己认罪伏法倒也干脆利落,有问必答从不遮遮掩掩。昔日同僚情在,实在犯不上为难。他这话音一落,荣王的眼风立时就扫过来。才在细作面前被挑起的轻浮心思立刻就按下去了,这荣王似乎并非方才所见,是个心软怕血的主。法曹忙不迭就往旁一让,大声叩了墙提醒李既远赶紧着叩头迎接。下跪罪者本是个年轻人,与韩告不相上下的年纪,肩宽胸廓端的是神武将军模样,背地里却不知做尽了什么龌龊勾当,甚至还有脸,狂言诡辩来称一句“本意不坏”?法曹差人挪了椅子请荣王落座,又忙使眼色要李既远呈命,后者开口,却直道:

“赵将军、无罪。”

赵东此先乃是诈降,戚晋如何不知。丰安一战,他难道也同样清白?法曹还在一旁搅浑,一句又一句,夹杂在“赵将军从头至尾,矢志报国,绝无二心!否则他大可在都护府安生度日,何苦自请来前线出生入死?”诸如此类间,说李既远全为了诱敌深入,从来真假参半、虚与委蛇,乃是将计就计,直到荣王将刚送上前的茶盏就砸在李既远面前,碎瓷飞出甚至刮伤了法曹的手:

“滚出去给你主子报信,让他就在鸡鹿塞等着,少顷我自有话问他。”

魏奏盼这大仇得报的日子可盼了有些时候,当下不由分说,径直将法曹往外一丢。荣王叉开腿略略低头,重瞳的眸子继而就将李既远看定:

“通敌叛国,十恶不赦。是想要斩立决还是千刀万剐、夷灭九族,你自己选择。”

李既远略一沉吟,却自然不会轻易被吓倒。他毕竟是朝中将军,就算罪当万死也得上报皇帝陛下御批,哪是荣王这代行总管说动就能动。戚晋却好像已将他看穿,直起身子来懒得废话,就看亲事们一件件将州狱刑具从燕人细作牢里搬进来。铜铁木绳,映在这微弱火光下恍若锈迹斑斑,细看去却原来恍若血洗,任他什么身经百战的见之都要遍体生寒。“燕贼的待遇,李将军还没有领略过,特此,请将军一观。”魏奏还要这样说。害死小方和朱戴的右卫将军当日便身死,幕后元凶又岂能放过?大雪当日长公主哭闹自责中说起那碗赤豆醪糟,他当时便惊悟原是被有心人下了些东西。今时今日,这番猜测总该又殿下照实问来。

李既远低头,却不答。

“燕人,又从何得知公主将在冬月十二日,宿在丰安?”

李既远道:“罪臣形迹可鄙,早被殿下等侦知。罪臣一言一行,殿下该再清楚不过。丰安沦陷前,罪臣便已被囚在营中,又如何传递消息?”

“好,燕人的事不知。那我问你,你的上官,右威卫将军董博儒,又为何会与火拔支毕同时抵达丰安?他是从何处得知消息?彼时我们都以为火拔支毕露面,正忙着围剿阴山!”

阴山一战毕竟惨烈,魏奏旧事重提时也难免气急。戚晋倒是从旁冷冷看着,他知道李既远还有的要辩。果不其然,这叛徒立刻又帮自己人辩解,又说什么准时为了杀敌报仇而去,衷心实在做不得假;战死沙场又如何可惜可叹可敬如何光荣云云。魏奏还待要问,戚晋略一抬手将他阻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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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问的是,董博儒从何得到的消息;并非他为何而去。急于辩解,心下有鬼?”

不等李既远矢口否认,他接着道:“你既在十二日之前便被右威卫拿下,又是从何得知,董博儒业已阵亡?”

李既远忽地打个寒战,不说话了。

“同你交换前线战报的;替你、向燕人传递情报的;命令刺史府庶仆向长公主下药的;叮嘱法曹要对你好生照顾的……是赵东,还是、秦秉正?”

戚晋将每个字都咬得很慢,李既远面色灰白的度却快到几乎一眨眼。他接着忽而又一跃而起,虽是被缚了手脚、且立即被魏奏按住,他却高声还要嘶喊:

“董将军……是为了火拔支毕而去……!”

荣王就霍然起身将椅子一脚踹去,登时就在他身上打个粉粹。李既远如今不着甲胄,就在地上颤抖着缩成一团:“跟着她的是衙役、是亲事!!一袭凤袍!!!别跟我说什么以为对面是燕贼!!!甫一照面拔箭便射,还说不是要置她于死地?!!谁给你的胆子?是赵东?秦秉正??!”

“……是、我们自己!!”

趴在地下,李既远艰难要扭头向上看。他眼里居然在喷火,好似他才是深受其害该怒不可遏的那个:“……他赵东是燕然都护府,从前尸位素餐自无血仇在身!我右威卫!丰州人氏,哪个恨不得荡平阴山,食其肉饮其血!!右威卫二十年打没了十万儿郎!朔方如今有百余孤儿!!如今势头正猛,高歌猛进!!朝廷!却送来个公主,想着要和亲?!那右威卫算什么?丰州算什么?掂在秤上随意增减的砝码吗?!长公主……死她一个。兵北上,边境三州……永诀后患!!”

魏奏难以置信,半晌才哂一声荒唐。荣王只管向旁一叫:“记室!张坦夫何在?”原以为自己可以逃过一劫的倒霉蛋这马上就得下到阴冷怕人的州狱深处来,“苏钦是否前几日送信,行将护阿史那朔方和谈?”接着这么点聊胜于无的火光,他马上就得去翻自己的记档,荣王自然等不及,“是、不是?”

“是这么回事……约莫是、再过十来日就到……”

再抬头,荣王已然大步流星夺门而出。他不得不连追带跑跟出去,得亏是有魏典军从旁半扶半拎着,才不致在漫无边际的阶梯上摔个马趴。他们接着自然是往鸡鹿塞去,时丰早在此地候了多时:

“秦将军自收兵后只在幕府养伤。出入众人右卫都已盯紧,没有异动。”

荣王简单应过,步履不停。

幕府不远,他不曾下马,大概片刻便能当面问个清楚。时丰也不着急,安步当车就在门外候着。今日此地总该见些血光。但就连他也不敢想,荣王居然连先礼后兵的道义都免去,照面先是一拳。那秦秉正再如何久经沙场总归也是血肉之躯,鼻梁骨立时便断,鲜血直往下涌,才包扎好的右手忙着去捂,赤红细布更被血色浸污:

“居心不正,德不配位。火拔支毕丧家之犬已是囊中之物,临死了还能被反咬一口,没有你亲爹捐躯早亡,何来今日大将军的虚衔?!不思知恩图报,父忠子不孝:毒害公主、通敌叛国、犯上作乱,秦秉正,我告诉你,这一次,信国夫人都保不住你!!”

分明怒火中烧,对面这次却居然勉强自己站直站稳,当面锣对面鼓,咬死了说一句:“听不懂。”戚晋哪管他装傻充愣,左右亲事上前,立刻就将其团团围住:

“本王有没有说过,中路军右卫、右威卫,上下悉听本王调度。将印虎符皆不曾动,董博儒是听从谁的号令,胆敢擅自兵?”

董博儒,那是秦蛰手里最初亲兵,秦家军的老人。于情于理,秦秉正哪有脸面再来断然否认,再试图洗清干系?

“本王有没有说过,如有违者,视为背军而逃、谋反叛乱,人人得而诛之?”

背手回头,重瞳的眸子有如万丈深渊,秦秉正好似终于知道,这一次,他逃不得,他跑不出。他大仇才报,当下,却就是死期。

“秦秉正,右威卫大将军,勋加护军。明明知道丰安有长公主,丰安有东路转运粮草,谎报军情、指路献城,你是何居心?!对上不敬、对下不义,丰安城里引弓相向是长公主、是我大梁的军官衙役!!食君禄,受民奉,却居然行此大逆不道、背德忘恩之举。好一个狼心狗肺之辈,阴险歹毒之徒。你还配穿这身甲胄,配让右威卫上下、喊你一声‘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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