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下着暴雨,乌蒙的天如裹着黑布,也在哭丧,不猖狂的风悠然自得散布着死亡的气息。
常思无站在暴雨里,被打湿的丝凌乱,眼睛红肿,半边脸上印一个红红的巴掌痕,满身狼狈,质问上天:“为什么这场雨不下在起火时,现在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假慈悲,天也在惺惺作态。
泪和雨水混合爬满整张脸,怨怒的眼睛不眨一眼。
怕她真跑出门,常钦安单手推着轮椅追出去,听见那锥心刺骨的嘶哑质问。
屋内,奶奶已黯然离场,其他人碍于常老头的脸色,起先不敢跟出去。
“爸消消气,小玖有她的脾气,她毕竟才十五岁,又不幸碰上了……这种伤心事,难免不理智。”
常朗苦着一张脸,搀扶着老头子还气得抖的身体,顺着气,深明大义,耐人寻味。
陈淳熙和常风霆看得心里不舒服,郁闷得很,学不来那哄人的巧嘴,跟出门去一看究竟了。
雨中人全身是无力地滑落,蹲坐在水流哗啦的地上,抱着屈起的双膝,赤着脚蜷缩在暴风雨里,隔着雨幕和屋檐下的常钦安凝望着,相顾无言。
这座偏中式的建筑,飞檐斗拱,瓦当滴水,雨珠成线,在雨汽氤氲中如置迷雾,鬼气森森,凄神寒骨。
常钦安很不喜欢常思无当下坐的那个地方,听说很多年前那里死过一个人,可她心知肚明就是要坐在那里,魂不附体,也死了般。
保姆阿姨一来见到这场景,惊呼着心急如焚打着伞就要去把人带回来。
“别去了,回去吧,没有人能把她扶起来。”常钦安抬起还能活动的手拦住,平静得吓人。
如果她自己起不来,不想起来,没有人能把她扶起来。
他爸妈出来一看,满脸忧心无可奈何。
“这样不行的,小卿你劝劝小玖让她回来。”
“妈,没用的,她心里有气。”
他知道她向来固执成性,就让她疯吧,这么大的雨,总能带走点什么不高兴的东西,就像那年她让他扫的秋叶。
常钦安相信她可以自救,疯够了自然会醒。
常朗扶着老爷子出来,一看清常思无所在位置,就知道她是故意的,老爷子气不打一处来,涨红了脸,甩开身边人的搀扶拄着拐杖又进门去了。
常朗站得僵硬,渐渐脸色难看,压着心头耻辱,恼羞成怒的火气彻底黑沉了一张脸也转头离开。
常思无看着那两个刚出现又走开的背影,丧心病狂地弯着嘴角,低笑诡谲,雨中光线昏昧,越显阴暗,森冷。
陈淳熙拿了条毯子盖在常钦安腿上,以防水汽侵入打湿衣服。
“叫上小玖一起回去吧,再淋下去该生病了。”常风霆自知没用,帮不了什么,还是不免想再劝劝两人。
常钦安只是眼神呆滞,僵硬地摇头,他也不想走。
陈淳熙很担心他的状态,一时动容,声音里带一丝哽咽:“你还好吗儿子?”
为了让父母放心,他挤出笑来:“我没事。”
“别多想,别被这些事影响了。”常风霆从来儒雅随和的脸上犯了难,愁眉不展,话语是那么苍白,有心无力,就如同他虚按在自己儿子肩上的手掌,传达不出强大的力量,抚慰不了任何人。
常思无静坐,静听风雨声,静看对面一家三口,平淡美满和谐,她从此再也没有。
“我知道。”常钦安说,依然目不转睛,遥遥与雨里孤坐的人对视。
他不想让她觉得她是孤单的。
不时的风吹来的雨丝丝凉凉落在脸上,他的眼下也如瓦檐静谧地滴雨。
陈淳熙拉着常风霆走了,打算提前准备点驱寒的东西给这对兄妹。
再没人来打扰,这一方天地,二人相视,除了风雨声,骇人的静谧。
风雨何时休。
常钦安像苦笑又像哭,垂头,单薄的脊背微弯,双肩一颤一颤呼吸加剧,心疼得又喘不上气,断断续续。
直到肩上被一只冰凉的手按住,推了推,他才抬头,被泪水灌满的双眼难以聚焦。
常思无站在低一级台阶上,浑身滴水,哑了的声音在叫他:“别哭了。”
“对不起,是哥哥没用,什么都做不了……”
“对不起,我知道你也害怕。”
两人不约而同,异口同声,开口都是满满的歉意在声音里。
绝望无助的何止是她,他也一样,他不在屋檐下,也在风雨里,一身濡湿。
“会不会下一个是我。”
常钦安滑动轮椅再往前出去些,左手伸出去接落下的雨滴,手很快被暴雨打湿,水流沿着指缝落地。
常思无没有回答,她还有点茫然,生死存亡的事,她说了不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