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音鹤想过,裴不觉也许只是?为自己而来的。说清楚点的话,应该是?只为剑骨而来的。
那为什么最后?又不要剑骨了呢?
段音鹤没想通这个问题,而那个空荡荡的躯壳也不会再笑眯眯的骗他了。
喜欢上一个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人真的太?傻了,段音鹤告诉过自己很多次,你不应该再这样下去了。
现在就算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剑骨也无所谓了,他们?赢不了你,天?大地?大,你想去哪就去哪,想练剑就练剑,何必挂怀一个一开始就带着谎言接近你的人?
但……
“不吃吗?”
裴不觉的问话打断了段音鹤的愣神,他被裴不觉拉着在茶楼外?的桌上坐下,看人伸过手把自己怀中的糕点打开。
不同的鲜花糕看起来味道都不错,裴不觉自己没吃,先取了一块塞进?段音鹤的嘴里。
他看见段音鹤下意识的启唇咬下一块糕点,慢慢嚼了嚼,好像自己手里的是?什么昂贵的灵果一样。
裴不觉哑然失笑,问他:“甜么?”
段音鹤其实全身心的注意力都在裴不觉抵在自己唇畔的纤长指节之上,于是?他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回答说:“甜的。”
裴不觉挑眉看了一眼手里那块店家特?意说过口感偏涩的糕点,失笑一声,没说什么,继续这样懒洋洋的投喂段音鹤。
他慢悠悠的撑着脸,觉得段音鹤现在这样,又不像自己养过的那只白狐狸了。
狐狸聪明,段音鹤笨。
茶楼上方?放着的戏台正咿呀咿呀的唱着曲,所有?游人都能听见。段音鹤耳畔都是?珠圆玉润,深情并茂的唱词,让他忍不住被这唱段吸引,抬头去看。
裴不觉放下糕点,擦了擦手垂眸在桌上摆弄什么。
段音鹤仰着头,难得有?些兴味的看台上的青衣抛过水袖唱曲,于是?也没看清裴不觉手中的动作。
裴不觉的手用来握剑,于是?手背掌骨的纹路就分明有?力,但他的肌肤又飘飘白皙如瓷,很少有?人看到他的手会第一时间认为他是?个剑修。这双漂亮的手侍弄花草也许会更赏心悦目……就像现在这样。
裴不觉停下动作,轻轻抬手把一顶剪彩花冠插入段音鹤发间。这是?花朝节的习俗,剪彩花插头,求得一整年的花神保佑,保佑你平安康健,幸福美满。
段音鹤心跳漏了一拍,漂亮的双眸轻轻睁圆,显然有?些不知所措。裴不觉把手中幻化出?的水镜对着他,让他段音鹤看见了自己头上那顶漂亮的花冠。
那上面的鲜花琳琅满目,而每一片花瓣都细腻入微,边缘微微翻卷,栩栩如生。
这顶精致的剪彩花冠几乎胜过了街上所有?穿行而过的游人。
裴不觉笑着看他,眼神柔和如水,却又带着点如同恶作剧被发现后?的小得意。
段音鹤无法把目光从这样的裴不觉身上移开。
此时茶楼上的戏曲唱到了高潮,大小姐正低声抱怨让自己一见钟情的书生,哪怕今夜过后?他们?再难相见,这一刻,她还是?动了心。
她唱的悠扬婉转:“花朝月夜动春心,谁忍相思今不见。”
……
在这曲中,段音鹤想到了自己。
他知道裴不觉有?难以?更改的计划,因此段音鹤不说挽留的话,甚至忍住不问裴不觉什么时候走。
因为短暂的重逢太?残忍了,美好的记忆越多,分别回望时就越深刻。
段音鹤还问自己:何必挂怀一个一开始就带着谎言接近你的人?
想到这里,他慢慢垂过眼去看裴不觉。
那人正弯着眼,笑得像一只狐狸一般,理直气壮的靠在段音鹤身旁小憩。他甚至还懒洋洋地?用手勾着段音鹤垂在身侧的青丝,颇有?几分兴味的给人编了朵小花。
于是?段音鹤知道,答案很明显了。
段音鹤作为剑骨被抢夺的时候,只有?裴不觉问了,他要不要和我走。只有?裴不觉把他护在涂川骨里。给了他一个家。那个时候段音鹤是?众矢之的,可裴不觉把所有?觊觎剑骨的人都杀了,动手时还要笑着说,小仙君,你待着这里就好。
而现在段音鹤成了说一不二的仙尊,九州四海都想讨好他来求得名声地?位。可还是?只有?裴不觉给他编花冠,所求的无非是?段音鹤的平安。
是?不是?谎言有?什么重要的呢?别人的真话未必能听,可是?裴不觉无论真心还是?假意,都没伤害过他。
裴不觉微微偏头,正好对上了段音鹤认真看着自己的眼神。于是?他笑意盈盈的弯起眼,用足够勾人心魄的语气问:“段音鹤,你是?想吻我吗?”
段音鹤长睫微颤,那个将落未落的吻最终还是?被他停住。
“不是?。”
“是?我想问你……”
“我想问你,裴不觉,这一次你可不可以?留下来?”
段音鹤掀起眼看向裴不觉绯色的眼睛,抿起唇十?分严肃认真的说——
“我会听话……我保证。”
拜神明
段音鹤保证起誓的?样子庄重极了,忍不住让人想要相信。
明明“保证”二?字,对修道者来说是?最不能?相信的?话。漫长的?时间和生命里,再坚固的?感情都有变化的?时候,就算当初发下了心魔誓,后来也有不少人去钻研破解之法……
可是?这?一瞬间,裴不觉就是?知道,段音鹤的?保证一定永远有效。
裴不觉在自己原来的?世界里见过了一群愚蠢的?骗子,在虚空里又?认识了一批高明的?骗子,自认为,已经看?遍了全天下所有聪明人和自作聪明的?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