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瓢泼,落在人身上如同拿着木桶直接浇灌,从内淋了个彻底。
谈襄孤身走在漫天大雨中,背影中隐约带着几分孤寂,可心中并无多少波澜,只是觉得整个人闷到了极点,像是个闷了多年的瓮透不出一丝气。
他对那所谓的父皇,并无多少感情,甚至存着几分恨,从小到大,更加不解的是为何要将他一人丢在冷宫,就连五皇子那样的出身都能受到他的宠爱。
唯独他,只剩他。
被所有人嫌弃地丢弃。
今日他明白了,他从出生开始便只是父皇想遮掩的一个错误,更是一个难以洗刷的污点。
衣裳湿透,却还是寻不出一丝泄的出口,浑身阴冷,心中却依旧烦躁。
他的脸色依旧平淡,看不出喜悲。
他也不愿牵动嘴角露出笑容。
他忆起父皇是个极爱求神告佛的人,于是他刚刚从冷宫出来后,亲自去请高僧为他祷告,可刚筑起高台,父皇便向疯了似的将满殿佛像推翻,歇斯底里地怒骂他。
“你没有资格碰这些东西!带上你的人滚开!”
他当时也是这种滋味,平静。
可心中也泛起一种名为悲怆的情绪,裹住他的整个心肺,让人喘不上气。
半月前的晋山祭祀上,他莫名想起了那天父皇所说的话,竟生出了几分怀疑。
他当真能得到上天的赐福吗?
可他侧目看到了谢元姣,又放了下了心,她那样圣洁的人必定会得到最好的一切,神佛也会偏爱几分吧。
身后的来福终于赶上他的脚步,连忙为他撑起一把油纸伞,问道:“陛下,天凉。快回去吧,万一受了风寒,可就不好了。”
他自嘲笑笑,停下了脚步:“那又如何?”
“朕没了,会有新帝,这天下没了,会有新朝。”
“朕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错误。”
来福淋了满身雨,听了这话,心更是透心凉。
逼仄的宫道中,红墙内,黛瓦下,对面缓缓走来一道撑伞的身影。
他眨着眼睛,想让人驱赶,却见那面容越加熟悉。
谢元姣就这样缓缓走到他身边,走到他心底,道:“陛下,雨大,回去吧。”
他愣住了,那浇灌而下的雨滴被一张伞遮盖住,划出了一片静谧。
她又道:“淋得这样湿,若是得了风寒,关雎宫更不会给陛下送鸽子汤了。”
他终于找回清醒,呆呆地垂眸看她莞尔一笑的侧脸:“你怎么来了?”
天色愈黑,风雨愈大,四周阴风阵阵。
她的眼睛却澄澈亮:“来福公公说陛下今日如三岁儿童般,戏上水了,我便来瞧瞧是不是真的。”
他眼底幽深,倒映出一轮皎皎明月,俏皮地在他面前说话,想要逗他开心。
身后的来福见此,抿起个笑,暗中朝后面的守忠递了个赞许的眼神。
这场瓢泼大雨始终不停,宫道上两道身影并肩而行。
一个撑着伞,侧目垂眸静听着话,另一个絮絮叨叨,笑容明媚灿烂。
回到关雎宫,他们两人换了衣裳,流云和流烟又赶紧送上姜汤。
谈襄皱着眉,伸手推拒,哑声道:“朕不用。”
谢元姣察觉他今日心情低沉,便亲手将姜汤递到他嘴边:“难不成陛下正如三岁孩童般挑嘴不成?”
见他不动,她只好长吁短叹地端起勺子递到跟前:“喝吧,襄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