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下头说:“那时我太年轻了,没有足够的智慧应对。爸爸去世后,我崩溃了,到处申诉,没一个人理。”
“你那时为什么不跟我说?”
“跟你说有什么用,把你拉下水吗?”
他一时语塞,也许那时的自己对她来说是石头,不是救生圈。
“都以为我疯了,连你爸妈也这么想。只有我坚信,爸爸是含冤而死,被人陷害。”
他怔住,“怎么回事?”
“算了,不想提了,你爸妈都不信,我不指望你信。”
他攥紧她的手,“你有相信过我吗?你不给我任何机会,就宣告我不合格,不配帮你。你有想过对我公平吗?我要怎么样才能让你相信,我愿意为你掏心掏肺地付出。”
她沉默良久,叹了一声才开口,“爸爸被指控时,私底下跟我谈过一次话,他怀疑有人篡改了试验报告。但团队人多,他没法肯定是谁。他当时告诉我正在收集证据,可以一举翻案。可是没多久爸爸就自杀了,他在实验室服了氰化钠,还在电脑里留了封遗书,说对不起我,对不起患者之类的陈腔滥调。”
她越说越激动,眼眶都红了,“我根本不相信父亲会自杀,可找不到证据连你爸也没办法,不愿意帮我申诉。”
他揽过她的肩,她也顺势靠向他。
于情于理,他理解她,也理解父亲。奚叔自杀了,她没有证据,仅凭一面之词,不可能翻案。父母也许是想让她重新振作起来,不要沉湎于毫无根据的仇恨中。
他说:“我爸妈找过你,我也找过你。”
“有什么用,我要的是支持,不是你们的安慰。如果当时肯帮我调查申诉,早就可以还父亲清白。”
他发现她根本没走出来,斟酌着问:“现在呢?还想申诉?”
她斩钉截铁地答,当然。
“可以提交再审申请,但必须有新证据,不然根本没法让法院重审。”
她冷笑一声,“我当然知道,你还记得张海东吗?我爸研究团队的副主任。”
她讲起来龙去脉。
还清那五百多万的债回学校复读后,她找过张海东。那时她有了更详细的翻案计划,想要找张海东帮忙。
没想到张海东也成立了生物技术公司,研发针对2期糖尿病的药物,跟奚仲凯的研究方向一致。
当年奚仲恺和团队通过高通量筛选技术,发现了一种新型化合物,能够有效调节胰岛素分泌和敏感性,以此定下研发方向。目标是研发出能够高效控制血糖,副作用小,并且依从性高的药物。
一旦研发成功并顺利上市,将名利双收,获得巨大成就。但奚仲凯本身并不为了这些,他抱着纯粹的理想主义,想要填补国内糖尿病药物的空缺,让患者不再依赖昂贵的进口药。
即使他有好心,也抵不过有人被巨大的利益蚕食了良心。
她想起几年前,张海东将研究资料还给她,说什么立不了项,拉不到投资。原来全是鬼话,她惊觉自己上了当。
张海东在学术期刊发表了多篇关于针对糖尿病的新型药物研究论文,逐渐在学术界建立了声誉,这几年一度是中科院院士的热门候选人。
可这些论文她早读过,在父亲的私人笔记里读过。
当然张海东并没有直接引用,而是经过重新包装,巧妙地窃取父亲的成果。
竟然还换了个名头继续父亲的研究。
简直罪不可恕,她气得发疯,前因后果一想,便怀疑起张海东。
但张海东似乎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觉得她一介孤女构不成威胁,一味敷衍,表面应酬。
那时她已经学会隐藏心机,如果冲动去找他对峙,恐怕更难获得证据,只好先读书,再做打算。
“我已经给张海东的公司投了简历,等进了他的科研团队,我才能慢慢想对策,找证据。”
“怕是他根本不会让你进公司。”
“我知道有这个可能。所以我前几年为了跟他拉近关系,每到他生日,节假日,都忍着恶心祝贺他,给他送礼,假装自己根本没看出来他偷了爸爸的成果。他表面应酬我,再也不提从前要帮我的话,甚至不解释他怎么会有钱开公司。这人无耻到极点,道貌岸然,我简直恨不得他死!”
他有些惊讶于她的变化,奚涓不再懵懂天真,内里涌现出可怕的力量,让她变得怨气深重。他知道这力量来源于仇恨,免不了难过,忍不住去怜惜她。
他想起奚叔曾经的嘱托,问他是否能给她幸福。
他当然想,可显然没做到。
怎么才能让她重拾幸福?只有帮她完成复仇计划。他不能说百分百相信张海东是凶手,但想着在这个过程中,总能让她回心转意,替她疗伤治愈。
他说:“你别一个人抗,别去冒险,我可以帮你。”
“你怎么帮我?你爸会同意?他当时已经放弃了。”
“不管他同不同意,这么多年过去,你还认为我派不上用场?”
她看着他,终于忍不住落了泪,说了声谢谢。
“他知道吗?”
奚涓知道他在说檀祁,她老实交代:“他只知道我家里出了事,父母都没了。其实一查就能查到新闻,他一定查过,但也没说什么,帮我还了债。我很感激他,不敢要求其他。”
“除了感激,你爱他吗?”
她不吭声,他不依不挠,“你是因为感激而嫁?”
她还是不吭声。
“你不说话,那我就默认你不是因为爱。我给你钱,你把那五百万还给他,再考虑要不要跟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