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只管盯着和自己年纪相仿,官阶不高的文职人员,从旁观察。不多时,还真给他看出了一点儿道道。
这个养心殿造办处,竟多少和后世里他们博物馆研究院有点儿像。
他们博物馆研究院里,大抵也是如此,各处新发现的文物被送到研究院里,便一一登记编号,随即入库。各种需要修缮的文物则会按类别一一送到各个文物修缮小组。每个小组会有单独的文物台账,记录接受的文物,和修缮完毕后交付的文物,经手人和小组长会签字确认。
博物馆的藏品需要对外展出,或是借与兄弟馆展出时,也会有出库入库的详细清单。这就有点儿像这里造办处,新制好的成品无论是送到哪处宫苑,或者是吩咐送出宫送到哪家王公大臣府上,在这造办处都会一一记录。
除此之外,定期清点,检查器物有无损耗,数量是否与账面相符,这些也是常规的工作。
石咏观察到这些,便转回东配殿的小屋,去将见到的一一记下来,然后丢下笔再出去观察。
王乐水回到东配殿的小屋里,见到石咏留在桌上的“笔记”,盯着看了一会儿,微微点点头,开始觉得上头硬塞到自己手下的这个年轻笔帖式,还成……没有那么糟糕!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捉个虫,写到后面才想起来庆德是伯父,不是二叔,抱歉抱歉!
注释时间:
1内务府造办处职能等来自度娘,有删减与重述。
傍晚,天色将黑的时候,这里造办处的人全都行动起来,将作坊里的火烛一一熄灭,由上官检查一遍之后,再锁上门户。
也就是说,养心殿造办处的作坊为了防火,晚间是绝对不给加班的。
石咏将王主事丢给他的正七品官袍包在个包袱里,准备带回去洗一洗。他只是个七品的笔帖式,但是正式拜见上官的时候官袍必不可缺。他见王主事他们入宫出宫,都是穿着常服,但都留了一套官袍官帽在造办处,以备不时之需。石咏也打算这么着。
只不过王主事给他事先备下的官袍却是别人穿戴过的,半旧不说,袖口与前襟处都油腻腻的,闻上去还有一股子千年未洗的霉味儿。
可是石咏就这一件官袍,没有替换的,也不知今晚洗了能不能一夜晾干。
他回家问了问石大娘,石大娘登时便笑,只教他放心,接着便去取了二斤豆面,将这些细细的豆面都倒在盆里,然后将石咏的旧官袍放在其中,合着豆面一起,使劲儿揉搓,揉了总有小半个时辰,石大娘将官袍提起,各处衣缝里的豆面抖抖,然后递给石咏,笑着说:“咏哥儿,你看!”
石咏低头一闻,那股霉味儿已经是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点点豆粉的清香味儿,甚至衣服上几处油迹也都去了。
石咏连忙谢过母亲,被石大娘嗔了回来:“我是你娘,这么客气做什么?”
石大娘让石咏穿上这身官袍试试,见这官袍也还算合身,只是袖口、肘部等处多有几处磨损的,石大娘便让石咏把官袍脱下来,与二婶王氏两个商量了一阵,两位长辈便各自去找了针线,要替石咏把这官袍补一补。
当晚,正房那边的灯一直亮到了半夜。石咏第二天天未亮起床的时候,见到他的官袍端端正正地叠好了,摆放在堂屋的桌面上。袍服袖口和手肘那里,被石大娘和王氏用同色的棉线像界线似的界密了,虽然细看能看得出一点点痕迹,但大体上已经看着和半新的官袍无异。
石咏心里感激,蹑手蹑脚地去灶间,想自己糊弄点儿吃食就赶紧出门。没曾想,灶间那里,石大娘却是凌晨的时候就给他熬好了粥,一直顿在灶膛上,石咏一试,还是温热的。
石咏喝了这一碗粥,不仅身体,连带心里都是暖和和的。他只悄声在正房外面说了声:“娘,我出门了,您多保重!”而后便离开椿树胡同小院。
待他赶到养心殿东配殿,王主事已经在那里了。
他见到石咏赶过来,便淡淡地说了声:“把官袍穿上,今天你且跟着我,看看我们这边都是怎么做事的。”
石咏赶紧点了点头,抖开包袱,将母亲和婶娘修补完毕的官袍穿上。王主事见他周身拾掇得齐整,不是个邋遢的人,便也点点头,觉得这个年轻人还算是合他的胃口。
王乐水主事这边,却是专门管理养心殿造办处各项物事出库事宜的。
有王乐水带着,石咏受到的待遇立即与昨日不同。
内务府下属七司三院,造办处并不在这十处之中,而是由内务府主管大臣直接管辖,主管大臣之下,另设造办处郎中、员外郎、主事、委署主事、笔帖式、书吏等职。
王乐水带着石咏,去拜见了一圈造办处的上官。这些官员见来了新人,大多向石咏点点头,勉励几句。也有人出于好奇,问几句石咏的家世。石咏猜这大约是因为他是被十六阿哥胤禄直接点了名,“空降”到造办处的缘故。
这样一圈下来,便耗费了有小半天的功夫。等到王乐水和石咏回到东配殿,已经有人在这里等着他们了。
“十一月初七是王嫔娘娘的寿诞,前儿个皇上命造办处送一柄玉如意过去,敢问得了吗?”
来人二十岁上下,面白无须,穿着蓝灰色袍子,声音尖细。石咏心知这是宦官内侍,若是用现代人的观点来看,其实是饱受压迫的残疾人士。他因想着这一点,只扫了来人一眼,记住了他的相貌与服饰之后,便微低着头,脸上尽量不显出半分好奇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