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晁东湲问过他,后来杨无为问过他,现在谢轻尘也要问他。
他忽而想笑,念头一出,便真的勾了勾唇。
再抬眸,眼神已深了几许。
他望着她:“孤听闻,人君克宽克仁,修德勤政,德懋懋官,功懋懋赏,则万民悦服,四海雍熙,国祚绵长。而不在于拥有三宫六院,还是只宠一人。”
谢轻尘捏紧了灯杆,脱口而出:“可你是未来的天子!身为皇帝怎能只有一个女人?”
“那孤便做第一个这样的皇帝。”沈子枭顶了她一句。
谢轻尘头皮一麻,所有的话都哽在喉头。
她应该继续质问他,可是喉咙里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甚至感到前所未有的脆弱,好像一旦张口,泪水便会止不住地流淌下来。
索性只冷冷地瞪着他。
沈子枭并没有继续在这陪她站下去的意思,向她行了一礼,继而告退了。
看着他的身影,谢轻尘内心一片荒凉。
自记事起,父亲便日日向她灌输,已故的孝章皇后于谢家有恩,她要效忠于孝章皇后,效忠于沈子枭。
她虽不明白是为了什么,可她太想让父亲高兴了,便努力学琴温书,让父亲认可。
十八岁那一年,沈子枭从梁国得胜回朝,她想去看一看,她要效忠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桥头之上遥相顾,只觉他天姿洒脱,容颜俊美,自带浑然天成的王者威慑之气。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好像被谁推了一把,心突地一晃,虽然人站在桥头,却已然坠入爱河了。
她自知他对她无意。
可是流水再无意,落花也终究有情。
她一直渴望着能为他做些什么,唯有如此,才能与他的生命有所联系。
后来恰逢父亲病入膏肓,父亲死前要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入宫成为崇徽帝的宠妃。
她知晓他处境艰难,虎狼环伺,皇帝身边不能没有个为他说话的人。
便毅然决定进宫。
那年她十八岁,而崇徽帝已经四十有五。
他得知后,来谢家找父亲,又把她拉到病危的父亲面前。
他对父亲说,你看看你的孩子,她这么年轻,都可以做我父皇的女儿,你怎可让她去侍君?这岂非糟蹋了她。
她听到这句话,只觉天地失声。
那可是圣上啊,是九五之尊!他竟觉得,一个天子纳了她小小的庶女,是一种“糟蹋”?
她深深震颤,同时又深深感动。
可他即便用了这样的字眼,仍然没有刺痛父亲坚决的心肠。
他一时急了,又说,我沈子枭虽不算光明磊落,亦为了挣扎出困境而利用过许多无辜之人,但谢家于我有恩,我就算再无能卑劣,也绝不能踩着谢氏女儿的脊梁往上爬。
他说了许多许多。
最后自然仍是没有说动父亲。
她从没有忤逆过父亲,这次自然也不会。
何况他那么好,好到让她心甘情愿跳入火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