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托被停后,ea和佣人们也被召回本宅,那栋花园别墅两个人住过于宽敞,养它也很费钱,周迎暄就直接搬来方朔家。可支配金钱骤降的一个直接后果就是,凡事都要精打细算,往日从不必考虑的问题全部涌到她面前,生活的琐碎超出她的想象。
除了偶尔请钟点工,没有任何佣人,什么都得自己操心。特别是下厨,曾经下厨是种情趣,现在却成了生存之必要,渐渐她有些排斥直面锅碗瓢盆。
她知道就算她当甩手掌柜,方朔也不会说什么,但她明白家庭事务需要彼此共同承担,不愿意全部推给他。于是这些消耗她精力,不可避免挤占她工作、弹琴的时间。长久下来,她心生疲惫和厌倦。
疲惫和厌倦。她不明白,自己明明爱他,爱和他一起度过的时间,怎么还会感到疲惫和厌倦?
他依然喜欢给她准备惊喜,但经年累月也变成了一种模式,曾会汹涌澎湃的心绪趋于平淡,生活的精彩似乎也大不如前。甚至此刻去回想,想到的不是他的好,而是他的不好,往日里让她觉得可爱的缺点现在无限放大在她眼前。
他花起钱来完全没概念,总是重金买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让她觉得哭笑不得又没用,还轻信“朋友”经常被骗,也没长期存钱的习惯,随性到有今朝没明日也无所谓。她硬逼着他存钱,他因习惯的生活方式被改变颇有怨言,好像完全不理解她的担忧。
不止这些,他把艺术看得最重,画到忘我时可以几天几夜不搭理她。还有,他还会因为想吃的晚饭菜色没能达成一致这种鸡毛蒜皮的事跟她拌嘴……
周迎暄没说什么很难听的话,方朔听了却很受伤。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真的会改,你不要生气了。但你不要说走不长远这种话,我会觉得你想离开我。”
她转回脸。他看起来像只灰扑扑的流浪狗。
周迎暄心痛了一下,意识到自己的话让他也感到不安了。那些烦躁混乱的想法被浇了一瓢凉水,她自责起来。
钱的问题其实没有那么严重,远不到没了那笔钱就穷困潦倒的程度,她还有存款,养两个人有点紧巴但不是不行,怎么就非得,一股脑地指责他呢?
也许是因为工作上不顺利,也许是因为情绪低潮期,也许是因为和伴侣缺乏沟通。又或许是这些刚好凑在一起,积压已久的感受和情绪才如洪水泄闸,一下子涌出。
“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的,我绝对不是想离开你的意思。”冷静下来,周迎暄抱住他,庆幸自己没说更伤人的话。
“没有就好。”方朔垂头埋在她肩上,闷闷道,“我做错事你说我是对的。但以后不要说走不长远这种话了,我会难过。”
她抚他的后脑勺:“好,我知道了。你花钱这事是该好好改改了……但是你被leo骗这件事不是你的错,错的永远是做了错事的人。”
“你是该多长点心,但善良怎么会是你的错……”她把他拉开,摸他的脸,懊悔的泪珠一颗颗掉下来,“你被信任的人欺骗肯定也很难过,我刚才还只顾着自己发泄,那样说你。”
“没事的宝贝,说出来知道问题在哪,把它解决了就没事了,”他安慰她,给她擦眼泪,“而且是我不好,没能让你过更好的生活,没给你足够的安全感,让你总是为钱操心。”
她泪珠子却掉得更凶,他指尖都浸湿。他看着,眼睛也红起来:“你真是水做的,怎么越说越厉害了。”
她不停地说对不起,把心里的想法和盘托出,她为有那些想法感到抱歉和后怕。
“我一定是不够爱你才会这样。”她抽噎着说。
“不是的宝贝,你只是累了。”
方朔一颗心早已酸软得快化了,他搂住她说:“你会说出这句话,我就知道你很爱我。不要怀疑自己,你爱不爱我,我感受得到。”
她的脸埋在他肩头来回磨蹭,把眼泪全部擦干在他衣服上,像甩水小狗的可爱模样弄得方朔忍不住亲她。
她问:“你也会有累的时候吗?”
“当然会了,我又不是机器,肯定会有累的时候。”
“你都不跟我说。”
“你不也没和我说嘛。不过现在看来,很有必要把这些说出来,憋着不好。”
“那礼尚往来,你也说说。什么时候会累,因为什么累?”
“画不出来的时候,不能随心所欲花钱的时候,被你批评的时候。你缺点也好多,任性,嘴硬,在用钱方面太严格,好啰嗦。”他对答如流,又像赌气似的。看她瞪起眼,他忍俊不禁:“虽然是缺点,但烦的时候很烦,可爱的时候又很可爱。”
听到他也会这样想,她反而安心许多。“好吧,我知道了。我会适当改正的,”她笑了一下又瘪嘴,“非要说,不都是你惯的嘛?”
“我乐意。”他眉飞色舞,也不知在得意什么。
两个人躺在沙发上,依偎着,感到一种共同成长的快乐,与理解加深的甜蜜与安宁。如果缺点不使彼此离开对方,就会使彼此更加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毫无疑问,他们将包容、改变、走得更远。
方朔说:“我总觉得我们的生活一直以来完美得不真实,像在做梦。今天吵了一架,反而有实感了,原来我真的没在做梦。”
周迎暄先笑他傻,然后靠在他怀里说:“我也是。”
这次争吵给两人提了个醒,他们开始重新审视这段关系,复盘、诊断、解决问题,为了避免爱被琐碎打败,走向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