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与敬顺两兄弟眼?眶绯红,简亲王福晋更是?泪雨滂沱,全?身卸力,只能靠丫鬟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约莫一炷香后,简亲王情形仍未见好转,太医院判只得暂时收了金针,抖着花白的小胡子战战兢兢跪跪倒在皇帝面?前,“请皇上尽快决断。”
容淖远远打量榻上状况,心一下沉了下去,知晓简亲王这是?大半个身子已入了鬼门关。
太医在催促皇帝早下决断,是?强行多留简亲王一些时间还是?顺其自?然现在送其离开。
毕竟世人多半看不破‘命’这个字,哪怕明?知病人痛苦万分,也多有活人选择强留一时半刻。不是?在期待奇迹,更像是?活人给自?己的慰藉。
皇帝盯着榻上痛苦不堪的简亲王看了片刻,垂目别开脸,似有不忍,沉痛开口,“皇兄为国为家操劳多年,岂能魂断他?乡。”
太医院判得了这话?,立时起身唤人取来一碗黑漆漆的药汁,撬开简亲王的牙关灌下去大半,然后辅以金针刺穴。
一盏茶时间后,简亲王状态似平复些许,至少双眼?真切合上了。
但扭曲的面?部肌肉与不时痉挛的四肢昭示他?陷入了混沌噩梦,有限的命数弥散出无尽的痛苦。富贵安耽一辈子,到了偏要遭这场罪。
世子见状实?在忍不住,反手?拨开太医,自?己伏在榻上哭得肝肠寸断,堂堂七尺男儿声?声?哀怮,让人闻之落泪。
敬顺把几乎哭晕过去的母亲扶坐到椅子上,突然转身重重跪倒在皇帝面?前,直直叩首,“皇上,求您让我阿玛走吧。”
帐内一时落针可闻,惊讶于这个放荡不羁八旗少年郎的胆气与决断。
世子神色恍然,望向卑微请求的弟弟,也连忙膝行至皇帝面?前,唇瓣翕动却没能发出声?音,只是?不住磕头。
皇帝面?无表情审视这对跪求着送走父亲的兄弟,似恼怒又?似欣慰,沉默良久,喟然摆手?道,“罢了。”
太医院判撤了针,又?在简亲王头脑上捣鼓一阵,简亲王幽幽转醒,观其情形似乎比先前好上许多,至少有些意识,能含含糊糊吐出几个字。
众人皆知这是?回光返照,识趣退下,帐内只留下皇帝太子以及王府血亲。
容淖等在外面?,正犹豫要不要先回去换身衣裙,她来得匆忙,穿着从里至外皆是?绯色。
没等她走出门去,内室突然爆发出一阵悲怮痛哭,候在外面?的男男女?女?顿时跪倒一片,真真假假地哭了起来。
简亲王薨逝得突然,听说京城园寝并未修缮完成,再加上如今正值北巡期间,丧仪一应事物不如京中齐全?,难免纷乱。皇帝不想委屈自?己这位好堂兄,虽已派出三阿哥领着礼部官员一同操持治丧,但还是?计划着尽早回銮,在京城风风光光送简亲王最后一程。
可和谈事大,不能随意撒开手?脚回京。
皇帝便派出太子替代简亲王主持与多罗特部和议,令其速战速决。
太子欣然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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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得了露脸的差事,在皇帝面?前表现得自?信沉稳,回到自?己帐中却是?立刻变了一副面?孔,满目阴鸷质问起身边的大太监曹云,“简亲王临终前孤特意带你前去照料,有你这么大一双眼?睛瞪着,竟还是?让他?把东西藏匿了,如今更是?半点?线索也寻不到!”
曹云缩着脖子,讪讪回道,“简亲王知道那东西烧手?,没准儿临终前已经处理了,免得牵祸家小。”
“哼!”太子冷嗤,“他?若如此识时务,早在孤第一次出手?警告他?时,就该老老实?实?待在京城养病。他?此番既拖着病体?跟来北地,故意咬死和谈条件,分明?是?想逼孤露出更大破绽,趁机抓住个大把柄,一举扳倒孤,偏生你们这些蠢材办事不经心,还真如了他?的意。他?拼着不要命收集到的证物,你觉得他?会随意毁掉?继续给孤找,东西肯定还在这世上。他?临终前接触过的人,一个个的筛。”
曹云想起这几日自?己趁治丧混乱,已把与简亲王亲近之人的处所?一寸寸搜寻过,确实?没摸到半点?痕迹,咬咬牙踌躇道,“其实?是?有一处疏漏,奴才一直不曾有机会探查。”
太子目色犀利,“何人?”
曹云没直接挑明?,只道,“简亲王处理身后事时,除去对王府众人的安置,还曾亲自?指挥世子把他?一些珍藏装箱,分送给亲近的亲友子侄,留作念想。奴才为防里面?藏有夹带,几乎都私下开箱查验过,唯独遗漏了一只不起眼?的小匣子。”
太子当日在场,经由曹云一提醒,立刻想起一人,“六妹。”
太子记得那是?一方小小的榴花芙蓉石印章,颜色粉嫩似二八少女?羞怯的飞霞,装在一只二指宽的小匣子里,完全?不像能夹带东西的样子。再说六公主是?个女?儿身,母家亦不涉朝堂,没有半点?权势勾连,确实?完全?被他?们忽略过去。
“如果东西真在那匣子里,一定藏得十分精妙。”太子沉声?道,“简亲王当日去得急,并未与六公主说上话?,想必没留下什么暗示。六公主一时半刻怕是?想不到其中隐藏关窍,不过听闻她素来喜欢钻研那些奇技淫巧,发现内有乾坤是?迟早的事。”
曹云知机,立刻小心翼翼答话?,“奴才明?白取回那只匣子宜早不宜晚,可是?六公主因简亲王过身那日跟着守了小半天灵,回去便病倒了,最近足不出户养病。况且她身边惯常只用一个宫女?,不许其他?人进入内室,奴才实?在没机会在她眼?皮子底下动手?。”
太子长?眉上挑,不以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