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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第1页)

“你当时在想谁?”向云来问。他带着秦小灯到后台去,先碰到的是下台的隋郁和喜笑颜开的博姐。隋郁没有卸妆换衣服的空隙,他跟秦小灯打了个招呼,秦小灯便去找邵清了。向云来拉着他衣角又问:“你当时肯定想着什么人,我看得出来。”

隋郁:“哦……想着我大哥。”

向云来大吃一惊,象鼩原地一蹦。隋郁看着向云来因为头发被狠揪而痛得皱眉,笑了会儿才说:“我在回忆大哥的婚礼上,他是怎么走、怎么做的。”

家人体谅隋郁,在兄长的婚礼上没有要求他务必出席,但隋郁还是到场了。他西装革履,认真扮演一个寡言的兄弟。那时候刚成年的他已经很擅长在人群中把自己伪装得淡定冷静。他无法长时间注视兄嫂的脸,便记住了他们的动作和行为。他也不知道他们笑得好不好,数日后拿到婚礼当天的照片,才稍微理解什么表情可谓之幸福。

向云来:“你能看清照片?”

隋郁:“嗯,照片和画像都可以。”

向云来:“哦……”他原本以为隋郁真的只能“看清”他,但原来不是。

一刹的失落。他正要想新话题,恰好有客户到后台来找博姐,博姐立刻将隋郁拉了过去。向云来左右找不到可去的地方,也蹭过去偷听。但对方讲的是英语。他一听这种语言就头大,想走开时,隋郁偷偷抓住他的手腕。向云来很不喜欢这种场合,他听不懂,也没有人会为他解释众人聊什么、笑什么。

但隋郁略低下头:“他说我很帅,希望找我去拍他们的婚纱。”

向云来眨眼看他。隋郁以为向云来没听清楚:“我又有兼职了,向老板。”

然而向云来分神,他想起了任东阳。第一次在任东阳家中和任东阳的朋友们见面,向云来记得,那是三位来自日本的年轻人。他们对自己彬彬有礼,其中有一个还用蹩脚的中文跟他打招呼。但在无比漫长的两小时里,向云来不止一次想离席。任东阳是不允许他这样做的。有时候他会怀疑,任东阳仿佛在用这种难以忍受的事情测试他的耐性和爱。

他完全听不懂周围的语言,除了吃饭和喝酒,无事可做,只能陪笑。他尝试向任东阳求助,他相信自己在桌下紧张地牵着任东阳的手、用目光示意自己的不适,都足够让聪颖的任东阳理解自己的意思。但任东阳只是偶尔亲吻他的面颊,或是揽一揽他,让他再喝些酒、再吃些东西。

很久之后向云来才能原谅那一天手足无措的自己。任东阳在炮制和欣赏他的局促。局促证明他比他低微,而他比他高贵。局促是向云来被迫摇动的白旗,它说明谁站在优胜之地。

在这个时候想起任东阳是不礼貌的。但向云来不知道还能想起谁。关于感情的所有知识都是任东阳教的,他只能用这些来作索引,试图找出和隋郁言行有关的答案。

见他不应,隋郁又说:“他现在说,你也不错,他可以签我,顺便打包签你。”

向云来回过神,嘀咕:“要去你去。”

客户又跟博姐说了几句,说完扭头冲隋郁咧嘴露出大白牙。

隋郁也笑,应答之后又跟向云来说:“我说我只上台一次,我有自己的工作。”

向云来:“你有啥工作?每天闲着在王都区跑来跑去。”

送走客户的博姐接话:“专心跟人老板说话不行啊?你还给他翻译什么。”

隋郁:“可他是我老板,博姐。”

博姐眉毛飞到头顶,冷笑扭头。她显然把这几句话当做小情侣之间的玩闹。

向云来:“怎么,隋老板想来百事可靠工作?”

隋郁:“是啊,可以吗?”

向云来:“简历拿来看看。我要求很高的。”

隋郁笑得眼睛都弯了,他问象鼩:“你呢?你要求高吗?”

叛徒根本不顾向云来怎么说,耗子一样窜到隋郁肩头,长尾巴还兀自在向云来头顶打来打去。

压轴与最后的表演者都出去候场,后台空荡了很多。秦小灯把邵清介绍给他俩认识,邵清看到了依偎在隋郁脸颊旁边的象鼩:“这是……?”

隋郁面不改色地继续撒自己有两个精神体的谎。在哨兵向导群体中,普通的猫狗、家畜、家禽和麻雀,是最为常见的四类精神体,象鼩很少有。邵清朝象鼩伸出手,无奈他容貌的吸引力完全比不上隋郁,象鼩十分直白,扭头不理他。

得知向云来在上调剂师培训班,邵清来了兴趣。他也是向导,但资质普通,并不能执行深潜,所以在去年的调剂师考试中不幸被刷了下来。隋郁又被博姐拉走,且勒令他放开象鼩。象鼩不情不愿回到向云来身边,用撕碎的纸巾捂住双眼,一抽一抽地装哭。秦小灯没见过它这个样子,细致地轻抚它背脊安慰,带它到会场里看其他的表演。她跟象鼩打手语,象鼩看得聚精会神,看完自己也学着打,像外国人初学中国功夫,同手同脚,乱舞乱挥。

“你跟小灯认识很久了?”邵清忽然问。

向云来:“今年才认识的,前几天还帮她搬家来着。你怎么没来?”

邵清:“王都区太乱,小灯不让我去。”

向云来:“之前确实发生了些事情。”

他俩没什么话聊,向云来的注意力都在孔雀般绕场飞舞的隋郁身上,一时担心他看到这么多怪异脸庞会不会难受,一时见他笑意盈盈,又觉得自己瞎操心。在隋郁面前想起任东阳是一个不妙的信号,而且他并非单纯的“想”,他是在作比较。人只有在对新东西心动时才会认真细致把新的和旧的作比较,这个好一点,那个差得很,越比较,答案越清晰。然而越清晰就越危险。

邵清又问:“你知道小灯的精神体是什么吗?”

这句话让向云来生出警惕,他不想谈论秦小灯的秘密:“不知道。”

邵清眼里掠过一丝胜利的喜悦:“我知道。”

向云来越想越不对劲,他第二天才反应过来,邵清把他当做假想敌了。好幼稚、好臭屁的比较方式,成熟的大人向云来边吃包子边冷笑,但在收到秦小灯信息时差点呛到了。

秦小灯一口气发来好几张照片,是他和隋郁在后台聊天时偷拍的。后台嘈杂,他俩说话的时候靠得很近,一个是黑色西装,一个白色西装,在杂乱的环境中旁若无人地看着彼此。向云来嘀咕:“什么东西啊……”边说边点开照片,放大,先看自己再看隋郁,看完隋郁再缩小了看两人怎么对望。

路过的收银小妹说:“你喝酒了啊向云来?脸这么红。”

向云来逐张点击原图、保存,把头埋在碗里吸食豆腐脑,确保没任何人看到他的脸。

唯有耳朵冒着热气。

之后几天隋郁都没到王都区来,向云来独自行动。隋郁又打电话又打视频,叮嘱向云来绝对不能够随便进入别人的海域,无论浮潜还是深潜。浮潜指的是在浅层海域巡弋,深潜则是深层海域巡弋,他学向导课程比向云来还要认真百倍。向云来自然满口答应,但实际没放心里去。片刻后隋郁发来一条语音:你如果不遵守,我就告诉秦老师。

向云来气坏了:怎么打小报告啊!

但这一招对他很有用。一想到会被秦戈责备,他只得收敛。37份档案很快全都走了一遍,除了不在王都区的、没什么异常的,最奇特的果然还是汤辰的海域。

向云来又去同光教的教堂,刚在大门停好电瓶车,已经听见一片闹腾。同光教教徒围着一个老头大吵大闹,只听见接二连三的“退钱”“还钱”。老头正是那日气冲冲赶走他们的人,是同光教的领头人。他十分狼狈,领口挂着两个蛋黄,白头发上一撮油菜花,还在徒劳大喊:“我没有贪钱啊,这是大家一起用的,上次的诞辰就花了六万块嘛,我只是还没有整理好收支细节……”

一个电瓶车锁头从人群中直冲老头飞过来。老头嗷嗷大叫,斜刺里一个人扑出来,护着他倒在地上。锁头砸在教堂的瓷砖地板上,很大的一声响。

人群瞬间静了。挤在人群里的向云来第一眼先看见那锁头是自己车上的,随即发现护着老头的正是汤辰。汤辰抬头喊:“杀人啦!神父!神父没了!我的妈呀!”她张开手,猩红的液体往下淌。

人群哗啦一下散干净。向云来怔怔站在门口,汤辰捡起锁头扔给他:“不好意思啊,借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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