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刚到宴席便正式开始了,伶人歌舞换了一支又一支,推杯交盏间沈凝酥眉眼间已染上些许醉意,高座上的男子时不时朝她这边看来,平静的眸子却令人窥探不出他心底的担忧。
“司乐司新编的舞不错,这些伶人跳得也十分好,尤其是额间抹红那丫头。”
太后一声赞赏,令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那位正翩然起舞的女子身上。
“回太后,这些都是不久前京西钱府送进宫的舞姬。”陈尚仪恭敬地回复道。
“这件事朕有印象,听闻是钱家四公子年前去南诏寻来的,个个身轻如燕骨软如水,舞技甚佳,如今一看果不其然。”
“提起这钱四子倒是令哀家想起一桩事,前不久众官妇进宫与哀家叙旧,钱家老太太还提起过他,为了他续弦的事,可着实忧心。”
一向沉默的洛妃此时倒是接了太后之话:“臣妾尚在闺阁时便听闻这钱家四公子因思念亡妻而多年未娶,不想过了这许久,依旧如此。”
“他的原配本只是江南船舫上一舞姬,只因凑巧在钱四子下江南游玩时献了舞,被其看上带回京中,那年钱四子与钱家老太太胡搅蛮缠了好一阵,方如愿以偿娶了那女子做正房夫人。”太后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一副闲话家常的模样,“只可惜那女子是个福薄的,没几年竟病故了。”
洛妃亦是点头称是,随后道:“过去只知这钱四公子极喜善舞之女,如今听太后娘娘这般说,才晓得这其中缘由。”
在座众人谁人不知那璃昭仪过往身世,因此皆暗自观察着她的神色。
沈凝酥亦是不例外,左手撑着下巴醉眼朦胧地观看着轻歌曼舞之景,余光却偷偷往璃昭仪的方向瞟。
只见她仿若充耳不闻地夹菜吃酒着,脸庞上却难掩那三两分嗔怒。
“若是哀家此时擅指一桩婚事,不知皇帝应允与否?”
梵昭挑眉,上一秒还在看戏吃酒的他不想问题如此快便朝自己抛来,只好将酒杯又放回到桌上,恭敬道:“全听皇额娘吩咐。”
“这京西静安王钱家四子偏喜舞姬,前些日子钱家老太太又求哀家替她这不孝儿孙物色孙媳妇,哀家思来想去总没眉目,如今却忽觉眼前真真有良配一人。”
太后威严而慈爱的眼睛看向花月吟:“当初你花氏姐妹一舞动京城,如今你已贵为宠妃风光无限,也合该为你妹妹谋一桩好婚事了。”
“一位是宠妃之妹,一位是朝官之子,二人又有同样的喜好,岂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其实妹妹花穗的婚事一直令璃昭仪忧心,她亦是多次与其提及此事,只可惜都被花穗淡淡地一语带过。
璃昭仪知晓妹妹是不放心她独自在深宫与众朝廷贵女周旋,可女子家哪有不嫁人的道理,况她从不忍心妹妹真独活一生。
因此,她脸上噙着甜甜的笑意:“嫔妾代妹妹谢过太后娘娘关怀。”
“若如此说,你便是舍得你妹妹嫁为人妇了?”
“嫁人是喜事,何况太后指婚更是喜上加喜,如此双喜盈门之事嫔妾怎会舍不得。”
璃昭仪笑得乖巧,说话也甜得沁人心脾,相反她身后花穗的神色,却平静如一潭湖泊,令人看不出悲喜。
话音落,众人无言静默观赏歌舞,于是丝竹管弦之声渐次加强,花穗似下了很大的决心欲上前回话,却被一直默默观察着她动静的璃昭仪拦住,用仅她二人听得到的声音斥道:“妹妹,其余之事姐姐算凭你做主,唯独这一次,你不可驳我之意。”
“沈才人?沈才人。”
迷糊间沈凝酥听闻身后有人唤她,回头一看原是小刘公公:“皇上让奴才过来给才人传句话,让您待会儿别再喝了。”
美人勾起唇角,泄了一丝温柔,故作清醒地淡淡道:“我知晓了。”
不知何时窗外雷声轰隆作响,瓢泼大雨紧接着下了下来,此时已过了看戏的热闹,沈凝酥觉着宴会愈乏味,又因饮了酒身子滚烫兼雨天闷热,她只想快到外头透透气。
人刚穿过门廊往后院走,只远远地见主仆二人伫立在亭内。
“小主,咱还过去吗?”
“去。”
叶岚撑着伞仔细护主子往凉亭走,纵然再小心,待到了那儿,沈凝酥肩上仍落了不少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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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礼叶岚便关切地替主子擦拭其衣裙上的水珠,人未抬头,只听得对方道:“沈妹妹多年未见,可安好?”
叶岚心头一紧觉着甚是疑惑——听齐贵人的口气她似乎早已同自家主子相识?且光这一声妹妹便知二人关系匪浅。
“我一切都安好,只是不知齐姐姐是否也一样?时隔多年,没想到还能有缘在这后宫遇见姐姐,妹妹甚感开心。”
对方笑意吟吟,丝毫没有宫中妃嫔的架子,这一笑恍惚间令沈凝酥觉着好似回到了年幼的时光,她也只不过是同玩得好的邻家姐姐共立一屋檐下听了一场雨。
她朝亭外伸手,冰凉的雨滴砸落至她手心,凉风阵阵,将她身上的酒气也吹散了许多。
不知过了多久,身旁的齐贵人已悄然离去,待沈凝酥回过神来,望了一眼灯火辉煌的殿内,嘱咐道:“回宫吧!”
朝云宫殿中,清絮忙端了滚烫的醒酒汤进来,旁边是一小碟糖渍青梅。
这是沈凝酥自在闺阁时便有的习惯,喝了浓汤烫药后,总要吃点酸甜生津的小食压压味。
“让廊下的小姑娘去备水,我身子乏得很,又淋了点儿雨,正好沐浴祛寒。”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