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忖间,她又抬眸瞧了凌之妍。
凌之妍今日也穿了一件藕褐色的大袖,只不过是红梅瑞雪的纹样,端得是明丽大气,如雪后胜景。
“方才听婕妤娘子说,三殿下病了,可是真的?”闲谈间,一名辈分不低的亲王妃道,“三皇子妃,殿下得的什么病呀?可请太医瞧过了?”
那名亲王妃只是出于关心,但一些心思更细的人,则嗅出了某种异样。
赵蕊心略感舒心,含笑附和了声,等着凌之妍开口。
“不慎染上了风寒而已,”凌之妍尚未说话,太后威严的声音抢先响起,“三郎媳妇来长信殿,就是为了跟老身汇报此事的。你们也别一个个都追着问了,她日夜照顾病人本就劳累。三郎既然病了,就让他安静地养着。”
史太后话音落下,不仅殿上诸人,连凌之妍都吃了一惊。
念及方才在内殿太后跟她说的那些事,她抿唇,感激一笑:“谢母后体谅。”
有了太后的话,没人敢再追问江洄的病因,纷纷表达关心后,便揭过了话题。凌之妍虽有准备,但能省掉麻烦她乐意之至。
赵太妃不时喝着茶,一直没有开口。
赵蕊心含笑与众人说着话,不时注意着赵太妃和凌之妍,但有史太后的话在前,她也再没机会提起此事。
约莫半个时辰后,长信殿中的朝会散去,凌之妍随同众人告退,出门时略略加快了脚步。赵太妃正在门外,淡淡地与人说着话,并未登上肩舆。凌之妍脚步未停,待那说话的人告退后,上前道:
“给太妃请安。”
赵太妃瞥她一眼,也不教平身:“怎的,有太后护着,连一声母妃都喊不来了?”
“太妃教训的是。母妃安好,是儿媳唐突了。”凌之妍道,“此前皇子府中事多,我又受了伤不便进宫,好不容易痊愈了,又逢外子生病,许久没能来给母妃请安,是儿媳的不是,特来给母妃请罪。”
赵太妃没叫,凌之妍也就一直没有起身,维持着半蹲的姿势徐徐说道。
赵太妃冷冷地扫过凌之妍:“安也请了,罪也告了,我又不是你什么正经婆母,不必在这里假惺惺得做戏。”
言罢,赵太妃转身,甩袖离开。
长信殿外依旧有不少人盘桓着尚未离开,赵太妃那话说得也太重了。太后摆明了袒护三皇子妃,她却偏偏要给人没脸,这究竟是在给三皇子妃脸色看,还是在给太后脸色看?
“娘子,”忍冬不知从哪里走出人群,扶起了半蹲行礼的凌之妍,在她耳边道,“事情办妥了。”
“嗯,我们走吧。”凌之妍道。
她笑容极淡,又略显憔悴,转身走时还不忘跟遥王妃等长辈告辞,礼数周全。众人暗暗摇头,赵太妃就算不喜欢她,也不该如此疾言厉色。
赵蕊心默默看了片刻,往颜和殿而去。
……
长信殿中,吴宫令打发走了其他宫女,扶史太后回到内殿坐下。
众人走后,史太后便有些气色恹恹,吴宫令蹲下给她揉按着双腿,活动气血,史太后却按住了她:“别按了,凌氏刚才可是往颜和殿派了人去?”
“是,她今日带的侍女不是原本那个,方才上殿不久,她的侍女便悄然退了出去。那女子身手极好,一晃眼就不见了,我们的人跟不上,不知她是往哪里去的。”吴宫令道,“可要再派人去查一查?”
“不必了。”
史太后垂下老迈的眼,目光落在了腰间贴身的锦囊上。
“太后,您今日跟她说的那些,可是真的?”吴宫令思量再三,仍是问了出来。
“事关我儿,还能有假?”史太后道。
“可若真是如此,难保三殿下不会趁机连您一同清算,反得不偿失。”吴宫令道。
三皇子妃身边的小小侍女都如此了得,可见三殿下势强,若他能成事,先太子大仇得报,固然欣喜。可史太后犯下的种种错处,也肯定会被揭露出来。
“放心吧,老身有分寸。”史太后道,落在锦囊上的目光极淡,仿佛透过它看到了别的什么,“凌氏在长信殿待过一些时日,你们的为人她都清楚,就算老身有什么不妥,相信她也不会苛待我长信殿的人。”
“太后!”吴宫令有些激动,忙要解释。
史太后却抬手止住了她,恹恹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不用劝我,这是我能为我儿做的最后一件事。”
……
“母妃?”
江漓掀开珠帘,刚入得内殿,就见赵太妃大袖一甩,桌上的杯盏花瓶全都被她掀了下来,哗哗碎了满地。宫女们跪在地上不敢躲,碎片弹起来溅在她们身上,有几人的脸上都划开了口子。
“母妃怎么了?”江漓惊道。
“滚开!”赵太妃抽开手,冷然怒道,推了江漓一把,“谁叫你来的?滚。”
江漓踉跄两步,又一枚杯盏砸过来,碎在他的脚边,他避无可避,只能任由碎片溅在自己的衣袍上。宫女们跪在碎片里瑟瑟发抖,有年纪较长的大着胆子道:“回殿下的话,婕妤娘子方才来过,提了三……三殿下生病的事。”
“住嘴,吃里扒外的东西,本宫让你说话了吗?”赵太妃打断道。
宫女一激灵,连忙低下头不敢再多言。
“母妃,您若有气,不如跟儿子说说,让她们先出去吧。”江漓跨过地上杯盏的碎片,重新接近赵太妃道,“您跟她们撒气也没用,白白伤了身子。”
“怎的,做好人做到你母亲头上来了?”赵太妃嘲讽笑道,打开他伸过来的手,直接在旁边的宽榻上坐下,吩咐那些宫女道,“把东西都收好,不许出去乱说,否则仔细你们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