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能开玩笑的事吗?”
凝滞过后,殿上众人明显紧张起来。
绢帛上的内容也太不可思议了,先帝驾崩前,竟然有另一道传位诏书流落宫外?而且被传位之人是三殿下?
就算此事是真的,这样隐秘的消息又怎会堂而皇之地出现在麟德殿的除夕夜宴上?
“圣上驾到——太后驾到——”
内侍高亢的唱声如呼啸的利箭,倏然间,刺破紧张凝滞的氛围。
众人回过神,江决和太后的仪驾已经在门外停稳。
“臣等参见圣上、太后,恭请圣上、太后金安——”行礼之声参差不齐,动作更是杂乱,江决刚入得殿内便挑剔地扫过殿中众人。他环视一圈,数道偷偷摸摸的目光在接触到的刹那迅速低垂。
江决又凌厉地扫荡了圈,直到所有人都垂眸躬身,他才侧身淡笑道:“今日是家宴,母后先请。”
史太后站在一旁,也将殿上发生的事尽收眼底,她不动声色地与江决客气一番,而后才在他殷勤的搀扶下登上御阶。
两人站定,众臣再次请安,这回不论话语还是动作都整齐了不少,也不再有不识好歹偷窥的目光,江决的不满稍稍消解,不过还是在心里默默记下了那几个偷瞄他的公卿与宗室。
阶下的宗室臣子以及家眷们都捏了把汗。
他们刚才看的那东西太要命了,好些人的空竹筒就随意地搁在几上,还有一些滚落到了地上,那些绢帛被他们捏在手里或者塞在袖中,无论在哪儿,都如滚烫的柴薪,烫得他们焦灼不安。
竹筒是内侍们挨个分发的,内侍们都是麟德殿的普通侍者,从中看不出半点竹筒的来历。
总不能是圣上让发的吧?
不是圣上的话应该是谁?
负责宴会的赵婕妤?还是,信中提及的三殿下?
凌之妍身边的位置仍然空空当当,窥视的目光露出些许困惑,复又垂落下去,不论分发的人是谁,此事非同小可,只要圣上没注意到,他们就绝不能主动提起!
“圣上!”
就在此事,一道粗犷坚毅的声音打破平静。
遥王从自己的长几后出来,来到殿中,拱手道:“启禀圣上,去岁除夕您尤在孝中,并没有大肆庆祝,今年乃是圣上登基满一年,合该普天同庆。但臣有一疑问,虽恐伤及这样的好日子,却不得不问。”
遥王施礼的右手上拿着拆开的竹筒和绢帛,眼神垂敛而凝重。
江决注意到他手上的东西,眼皮一跳。
但思及那玩意儿已经被他锁在了紫宸殿密阁里,便放下了紧张,含笑道:“皇叔想问什么?”
遥王举起了手中的事物,坚毅地目光无惧尊卑,直视江决道:“臣想请教圣上,此信上的内容,究竟是真是假?”
独坐的凌之妍眼色变了变,看向遥王,又很快敛下。
江漓起身的动作也收了回去。
他们原本计划由江漓当殿挑破此事,没想到对此一无所知的遥王却抢先一步。留在座上的遥王妃紧抿着唇,有些紧张。她很不赞成遥王在这个时候站出去,这些竹筒出现得如此蹊跷,谁知会引发何等变局?
他们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成了谁的马前卒都不知道,稍有不慎整个遥王府都要不保。
但是遥王……
遥王妃死死握紧了手中的杯盏,遥王与先帝兄弟感情甚好,且早就怀疑过先帝的死因有异,猛然看见这东西,若不能问个清楚他怎能罢休?
“婶婶,先喝口茶吧。”
殿中尚未有动静,一道轻脆动听的嗓音却先在遥王妃耳边响起。
她从紧张中猛地转头,却见凌之妍坐到了她身边,笑盈盈地替她斟满了茶盏,又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婶婶切莫心急。”她意有所指道。
遥王妃立刻想到了什么,惊讶地瞪大了保养得宜的双眸。
殿中,江决没听见凌之妍的动静,目光落在遥王高举的事物上,指尖发白。
他猛地咽了口口水,语气严厉道:“这是什么?遥皇叔也说了今日是除夕,只怕在这里探究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不合时宜,皇叔先将东西交给朕,咱们回头再论。”
言罢,他的心腹内侍立刻上前,想要夺过遥王手里的事物。
遥王精于骑射,动作敏捷,手腕一翻便将东西收了起来,心底的怀疑更甚。
“圣上所言极是,但又何必让人来抢本王手里的东西?”遥王道,“本王都没有提及这信中的内容,圣上的举动却好似早早就知道了?”
“皇叔说得什么话,不过是内侍性子急了点,他冲撞了皇叔自有人教训,但皇叔不是要问朕此物的真假么?不交给朕好生研究一番,又怎能知道?皇叔还是将东西先交给朕的内侍保管吧。”江决道。
“圣上恕罪,本王不能从命。”遥王将东西收了起来,“况且,殿上众人都已经看到信中的内容了,就算圣上让人收走了本王手里的这一份,也还有这么多份,圣上打算派内侍一一来抢吗?”
“放肆!”
江决大声喝断了遥王的话。
尾音落地后,他才惊觉遥王究竟说了什么。立刻举目望去,长几上、地面上、宗亲官员的手上,数不清的竹筒出现在他眼中。
“这些都是哪里来的?!”江决瞳孔微缩,慌乱怒喝,“遥王,你散播谣言,惑众闹事,究竟意欲何为?”
“圣上,臣不过是提问而已。”
“青龙卫!”江决不再管遥王说了什么,大声道,“给朕封锁殿门。所有人交出竹筒,否则一律以谋逆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