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暮云嫌弃的后退一步,动作间明明已经避开了他的手,他还是掸了下衣摆,好像上面粘上了什么脏东西。
刚刚的问题,答案不言而喻,梁暮云再无和他说下去的兴趣,只见他随手将手中的白雏菊扔在了纪升的身上,然后对他“友好”的笑了一下,随手帮他按响了床边的呼叫按钮。
“努力活下去吧,你可别真这么快死了,那样就太便宜你了。”
最后的最后,梁暮云凑到他的耳边低声这么说道,带着满眼讽刺。
然后在纪升愤怒地注视下施施然走出了门,他步履沉重,踽踽走在医院的长廊,和前去抢救纪升的医护人员擦肩而过。
行走间,梁暮云伸出手轻轻按在自己的胸口,微微按压,难忍之下,他脚步忽然变得急促,一刻不停的快速走出了医院大门,在闻到门口的月季香时才仿佛得到了解脱。
他不顾旁人目光,跑到一边不住的干呕,直到吐到青筋暴起,却还是什么都吐不出来。
口袋中手机震动,梁暮云撑着旁边的电线杆缓了缓,掏出手机接了。
“喂。”
“哥,你出去了?”是夏陵打来的,听声音大概是刚醒,发现他不见了。
“嗯。”梁暮云轻咳了一声,调整了下语气才说道:“出来买早饭,你想吃什么?”
夏陵唔了一声,声音不自觉的开始黏黏糊糊,他催促着说道:“都可以,快回来吧。”
“粘人,就回了。”梁暮云压着胸口的不适,一边说着一边往回走,还不忘了哄着,“你再睡会,醒了我就回了。”
“好。”
电话没挂,夏陵好像又睡着了,听着电话那头夏陵浅浅的呼吸声,梁暮云渐渐平静下来。
刚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甚至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该唏嘘还是幸灾乐祸,这样一个人,最终死在这样的病痛下,看样子身边无一亲近之人,看似好像已经得到了报应。
可然后呢?
梁暮云不明白,就这样?他就这么死了?
梁暮云追着这个人寻了一路,从漠河一直追到了这里,看到的确是一个将死之人。
那一瞬间,好像他心中所有的怨恨都无处发泄,全部都拥堵在自己的胸腔,他总设想着有朝一日真的找到这个人了,该怎么和他说起梁暮成的事情。
那时这个人可能会悔恨,也可能会冷漠地毫不在意,但唯独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当时他的第一反应是,凭什么?
但在梁暮云真正见到他时,这一切好像都有了答案,他没有提起梁暮成只言片语,也没真的拿出那枚军功章给他看一看,不为什么,他只是突然觉得,这个人不配。
梁暮成的任何事情,他都不配知道。
于是他只是随手在街边带了那一束白色的雏菊花送给了纪升,没想诅咒谁,梁暮云只是希望在纪升死后老老实实去走他该走的那条轮回路,这辈子,下辈子都离他的小成远一点。
想到这,梁暮云终于呼出那一口浊气,他望向天边,那里天地广阔,拢着这世间的半生烟火,这是他弟弟用生命守护的疆土。
小成,那个人哥替你见过了,你和他一点也不像,你永远都干干净净的,从始至终都只是梁暮成。
那天梁暮云回去后,夏陵还在睡着,整个人陷在床里,被他叫醒时迷迷糊糊的,差点忘了给自己打电话的事情。自然也就没有问起他去干了什么。
梁暮云下意识将这件事绕了过去,仿佛这样夏陵就永远不会发现他今天的失态。
但尽管再怎么忽视,自从见过纪升以后,梁暮云便时常失眠,常常处于听不见任何人讲话的状态,他深知自己的状态不对,怕被夏陵看出来,总是刻意掩饰。
可他却没想过这样夏陵会更担心,每当夏陵想要问起时,他又总会强打起精神回应给他一个安慰的笑,让夏陵把已经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虽然夏陵不知道梁暮云究竟怎么了,但直觉这一切的变化都和纪升有关,不然他想不到梁暮云还会有什么事情不告诉他。
从早上起,梁暮云机械地帮夏陵准备好一切,停下后就又在落地窗前发呆,其实他装的很好,如果不是玻璃的倒影夏陵也不会发现,他望着梁暮云坐在窗前的背影,皱眉细细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想要找到原因,却毫无头绪。
所以他到底漏掉了什么?
又或者说,梁暮云瞒了他什么?
想到这里,夏陵敛了眸子,掩下一丝落寞,没说什么也没告诉梁暮云,拿起外套出了门。
说到底,他也有事情没有来得及告诉梁暮云。
是关于他妈妈的。
除了那些和梁暮云提过的短暂记忆,其实他还知道一个大连的地址。
因为小时候的记忆太过模糊,夏陵只大体记得那应该是那个人工作的地方,而这个偷听来的地方被他写在一张被踩瘪的烟盒上,又在泛黄的纸条描了一遍又一遍。
那时候他还不太认字,全靠拼音代替,即便是现在,他也不确定到底是哪几个字。
但后来的后来,即便不确定夏陵还是又誊写了无数次,换了不知道多少纸张,从小到大,直到幼年的他长大,少年的他将其牢记于心这个地方才不再以实物的形式出现。
在这个过程中,那个人也没再回来过,但夏陵还总是想或许她有什么苦衷,不是为了那个人,毕竟有时候人要给自己找个借口才能把日子过下去。
但谎言终究会被戳穿,事实这么多年过去夏陵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找到她,亦或者,夏陵还没决定好要不要去找她,但梁暮云的出现让他还是来到了大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