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叶秉烛一愣,道,“我是说你本身的名字……”
墙子很认真地回道:“我就是叫墙子啊。”
“强子?”叶秉烛哽住,眼睛里浸染了不易察觉的笑意。妖虽然与人不同,但这名字是不是……太随意了一点?
墙子:“你觉得不好听?”
叶秉烛:“……倒也不是。”
当着人家的面,也不能说他的名字难听且怪异吧。
之后一路无话,回到含凉殿,夜色已经深了。
小叶子今日随行侍奉西域使者团,见了叶秉烛和墙子,眉眼带笑地迎上前来:“叶公子回来了!晚宴可还尽兴?怎的不见岳公子?”
瞧他这模样,墙子猜他收获的打点应该不少。因为平日里小叶子总是板着脸,一副严肃面目。
叶秉烛道:“他不是先行回来了吗?”
小叶子眉头挑起,道:“小人在殿里等候已久,未曾见到岳公子。”
晚宴结束时,岳凛便起身回含凉殿。他与叶秉烛一起行到御花园,叶秉烛选择留下,而他就继续往回走。按理说,应该早就到了才对。
“他还没回来?这么晚了还能去何处,不会遇着危险吧?”墙子蹙眉,生怕这人一个不小心跌进水里淹死了,那自己就前功尽弃。
叶秉烛眉峰微动,捕捉痕迹地瞥过墙子明显焦躁的脸,心头微恼,口里却讥讽道:“你当皇城是边陲小地,随意便会遇着危险?”
墙子没有听出叶秉烛的不耐,侧过头盯着他的眼睛,仔细瞅着他的神色:“我没出过皇城,不知道别的地方会不会有危险。”
叶秉烛垂下眼,对着墙子真诚的视线,目光一触即分。他干咳一声,道:“你放心,皇城有禁军把守,不是那么容易出危险的地方。早些休息吧,这几日入京朝贺的使臣渐多,只会越来越繁忙。”
墙子想到明日还要继续站桩似的伺候别人,他就心内烦躁。他以前受困在皇城,便以为世上最大的苦楚就是不得自由。可这几日他却慢慢品味过来,比没有自由更大的苦楚,是起早贪黑、定时定点地去伺候别人!
凡人生命短暂,不过煎熬数十载。墙子都不敢想象如果他要一直这么伺候下去,余下的墙生会有多绝望。
夜幕之下,同样有人彻夜难眠。
漠渎弓着背,犹豫地来到使臣居住的别馆。把守在门外的北戎侍卫像是不认识他一样,冷若冰霜地审视着这个与他们同样高鼻深目的北戎人。
当然,在他们心里,并没有什么自小便入大绥为质的七王子。眼前这个人,不过是被南国风土腐蚀过,毫无北方豪迈气概的北戎人罢了。
“我是北戎的七王子漠渎,请帮我通传一声我的大哥,就说我想见他。”
为首的北戎侍卫斜着眼睛觑他,说:“我们大王子非是随便什么人想见便能见的,速速离开!”
漠渎急切地解释:“我是北戎王的儿子,是北戎国的七王子!”
“哼。”侍卫冷笑一声,“我不管你是谁,大王子已经歇下了,你离开!”
漠渎见状,心知连这些侍卫都看不起自己,暗自恼怒之余,他又无可奈何。漠渎背过身去,脸上的怯懦和畏缩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如死水般的阴郁。
今日晚宴上,听徐嵘的意思,是有意要放他回国的。可当时漠瀚便以求娶公主之事岔开了话题。自己这个大哥是摆明了不想自己回去吧……他说不定就希望自己死在大绥,这样北戎就有了正当的理由与大绥开战。
漠渎虽然身处皇宫,但也知道这几年绥、戎两国边陲摩擦不断,战争一触即发。如果真的要打仗,那自己这个质子便是第一个被推出去杀死的!
他必须想办法回去!
求这个大哥是靠不住了,他只能自救。
漠渎一步一步离开别馆,背影萧索。而在他之后,一个身穿大氅的男子走了出来,不经意地问到:“那是何人?”
“池安大人!”侍卫毕恭毕敬地行礼,“是七王子。不过大王子早就吩咐过,如果七王子来求见,一律回绝。”
“好。”池安盯着漠渎瑟缩的背影,暗自思衬着什么,眸光深沉。
复生之事
此夜良久,挑灯续昼。
短短半月之内,西域各国派出使者聚集大绥皇都。一时风起云涌,各人心思不同。在这个夜晚,似乎难眠的人还有很多。
皇宫,使臣别馆。
漠瀚静坐在宫室内,灯火昏黄,照亮了窄小世界。他手里握着一副手卷,就着灯光细细地观看。那手卷上是一副女子的画像,画中女子临风回首,唇边勾起浅淡的含蓄的笑意。她细眉琼鼻,眼尾微扬,是典型的大绥人相貌。
作画之人显然也非常用心,画中女子衣裙的裙摆被风吹起,褶皱都清晰可见。
漠瀚伸手,拂过画中人的眉目,喃喃道:“阿朵其娜……”
阿朵其娜,想来便是画中女子的名字。
正在这时,宫室的大门被人从外扣响,紧接着便传来一道中正浑厚的男声:“大王子,夜深了,还不休息吗?”
漠瀚纹丝不动,回道:“池安大人,你进来与我说说话吧。”
门外之人从善如流,推门而入。
“见过大王子。”池安躬身行礼,抬眼便见着漠瀚手里的卷轴。
漠瀚坐在灯下,一动不动。他撩起眼皮瞥了一眼池安,道:“刚才是我的那个没用的弟弟来想见我?”
池安点头道:“是,我已经劝他离开了。”
漠瀚小心翼翼地收好手卷,盯着摇曳的烛火,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情感,似乎与他血浓于水的弟弟,还比不上手里那副冰冷的手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