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重新坐回位子上,拉起手刹,车子像是喝醉了的公牛,从腹部发出一阵阵响动,却怎么也不肯起身。
“下车,男人都下车帮忙推一下。”
售票员站起来大喊,然而却没有半个人肯下车,大家就这样僵持了起来。江天佑轻嗤了一声,右手一撑从窗户里跳了出去,走到车尾。
有人开头,总算陆陆续续有几个年轻人下车。带孩子的女人也下来,她不推,只是看着,顺便给小孩换了个尿布。
马达声“嗒嗒嗒”地响起来,江天佑回到车上,恰好看到有人要坐他的位子,葛超美正在和他据理力争。那人推开葛超美正要坐下,被江天佑一把拉住衣领拽了起来。对方见江天佑人高马大,一副不好惹的样子,只得悻悻离开。
“谢谢。”
江天佑这回对葛超美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容,从包里掏出个香蕉递给他——早餐的时候从饭店里拿的,他还拿了几个茶叶蛋和黄瓜条。
葛超美边吃香蕉边跟江天佑说自己在三亚买了楼花,是从一个广东人手里买的,广东人又是从一个四川人手里买的,至于四川人从哪里买的他就不得而知了。
路况越来越糟糕,车子走一段路就要跳一下,整部车的人也就跟着跃起。好不容易开到一个叫做兴隆的地方,司机招呼大家下车休息,说下午再走。
这地方大约是往来车辆惯常的停靠点,路边有不少小饭店和商家,江天佑和葛超美找了个看上去还算干净的饭店吃饭。出乎意料,味道很不坏,而且价格便宜,有鱼有肉有菜,一顿饭吃下来还不到五块钱。两人都没有喝酒,也不敢吃太饱,怕一会儿癫得吐出来。
“就我那点钱当然买不起整栋楼的楼花,我们是集资的。你一点,我一点,聚塔城沙,众人拾柴火焰高嘛。”
葛超美捧着饭碗扒了两口米饭,皱了皱眉头道,“这里的米没有我们湖南的好吃。”
江天佑只听说过集资盖楼,没听说过集资炒楼,突然脑中灵光一闪——这样的做法和师父林阿根当年加入的“股票舰队”有什么区别?
不,还是有区别的,股市投进去多少就是多少。这楼花却像是“击鼓传花”的游戏一般,上一个人把红花交到下一个人手上的时候,这花就胀大了一倍。竟像是怪物似得日长夜大。
江天佑沉吟一声,他一直觉得楼市比股市要靠得住,至少有实物,现在看来,自己还是没见识了。
“那你投资的是什么楼?”
江天佑咽下米饭,好奇地问。
“我投资的项目可厉害了——度假村。”
葛超美怕被人听见,拢着手压低声音道。
“哎呦,这位老板,到三亚去的人,十个有八个都是去投资度假村和大酒店的,有什么神神秘秘的。”
老板娘正在收拾一旁的桌子,头也不抬地说,“你们的度假村将来赚钱不赚钱我是不晓得。这两年里我这小饭店托你们这些老板的福,赚得倒是蛮多的。我两个儿子的婚房都盖好了,就在后面。”
葛超美被调侃得满脸通红,眼底却是喜悦的,“看,那么多人投资,说明前途一定很好。”
吃完饭继续上路,大约是吃了饭的关系,后半段路大家都昏昏沉沉的。连女人怀里的孩子都不再哭闹,小脑袋一点一点,睡得香甜。
车子就这么慢吞吞的摇了一路,等到三亚湾,已然夕阳西下。
算算时间,今天是绝对回不去了,江天佑先在售票处买了明天的回程票,然后打电话给贺敏敏,想要告知她自己要明天才能回去。
中午的饭是江天佑请的客,晚上葛超美执意要尽地主之谊,说等吃完饭还要再带他去工地上看看。
左右无事,江天佑欣然应允。
“然后我就看到两个沙坑,那么大两个沙坑。”
江天佑张开双臂,鼓着眼睛夸大地说道,“我的天,那也能叫做工地?除了两个挖了一半的大坑,什么都没有,就门口一个看门的老头。就这个样子,那个葛老板竟然跟我说明年就能落成度假村的大酒店。什么酒店,深坑酒店么?”
翌日晚上,江天佑总算逮着机会,对贺敏敏描述昨天的奇闻。
贺敏敏跑了两天工地,整个人疲惫不堪,洗完澡之后直接倒在床上。江天佑非常贤惠地蹲在她身侧,为她敲腿揉肩。手下软香温玉,难免心猿意马,江天佑舔了舔嘴唇,努力忍下欲望。
“你那边考察得怎么样?”
江天佑去三亚当然不会是无的放矢。
按照原定计划,贺敏敏他们考察完海口之后就将启辰三亚湾,根据冯仁的叙述,那边的项目背后资本更加强大,不少国字头,中字头的企业都在那边开发项目。贺敏敏倒不是不相信冯仁,既然江天佑闲来无事,就让他先去打个前站。
“去看了大名鼎鼎的信托大厦,财政厅下面的项目,造了一半。据说要造48层楼那么高,打造海南第一高楼。冯仁这次项目的合作商,就是信托大厦项目的股东之一……”
贺敏敏翻过身,把脑袋搁在江天佑厚实的大腿上,虽然身体疲惫,眼睛却是晶晶亮。
红唇轻启,正待开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狐疑地看了眼床头的闹钟,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即便是在南国这个时间也不算早了,贺敏敏披上外套,江天佑前去开门。
一个女人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一头栽进江天佑怀里。
江天佑还在手足无措的当儿,贺敏敏一眼认出来人。
赵霞抬头,鼻青脸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