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还是心软了,害怕了,”韩俊骁说,“你其实一直都对以前的事自卑,宁可被骂也不愿意站出来澄清,对不对?”
“关你什么事?”韩俊骁的这句话把李千书激怒了,“你有什么资格来说我心软,说我害怕?如果不是你跟陶远瞎说,他会把以前的事拿出来黑我?”
“我是瞎说吗?所有人都说你被学校开除了,我后来跟你再也没见过面,我怎么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韩俊骁也气急了。
“你当然不知道!”李千书大吼,“因为你从来自私得只顾你自己!”
“你还不是自私得只顾你自己?”韩俊骁也吼,“别以为你记性好就可以拿陈芝麻烂谷子来说事,我也都记得!”
“你记得又怎么样?我那些倒霉的事全都是因为你!”
“我倒霉的事也是因为你!”
“你就是一个懦夫,一辈子都要活在你爸的阴影里,他走了都要恨你!”
“你以为你好到哪里去了吗,你还不是做梦都有人骂你招摇撞骗,连陶远你都不敢说实话,现在被爆出来你放心了吧?”
“那又怎样,我就算没有学历,我初中毕业都比你强,你一个名校博士不是照样要等我开工资?”
“那你倒是开啊?你公司都扔那儿了,我看你给谁开工资?我找不着工作我去端盘子洗碗我都不会给你打工!”
“你有脸说我?谁找不着工作跑来给我端茶倒水的?”
“你是大老板,那你怎么不硬气一点去把官司给我打赢呢?看见人骂你就缩头乌龟躲起来,你们公众人物就这点心理素质?”
“我心理素质怎么了?谁从小考了第二就吓得不敢回家,让别人替考还不承认?”
……
女人骂起女人来往往犀利得一针见血,女人骂起自己来也往往精准得不留余地,但结果无非两败俱伤。
两个人喊累了,这才意识到在庄严肃穆的墓园里大吵大闹似乎太不成体统。
“姥,对不起,”李千书说,“你别嫌我烦。我走得太久了,好久都没好好烦烦你了。”
“姥姥,对不起。”韩俊骁也说,“以前小时候我不懂事,都是我不好。以后我也常来看你,你别嫌我烦。”
“谁让你常来了?”李千书说,“你离远一点。”
“你管不着。”韩俊骁说。
两个人又沉默了好一会。
“对不起。”韩俊骁说,“我是真的想弥补。侠姐说,那张截图是从我这里传出去的,就要从我这里澄清。”
“你没什么可澄清的。他们也不会听。”李千书说。
“我可以的。”韩俊骁说,“不在意的人自然不在意,在意的人,我可以帮你给他们一个答案。我不希望你在你家人,在陶远面前,还是需要假象去伪装的一个人。”
“他们也不在意,而且我已经习惯了。”李千书说,“假象还更好看一点,就没必要知道真相了。”
“有,有必要。”韩俊骁说,“再残酷的真实都比虚伪的假象要好看。我们活到现在,都欠自己一个真相。”
“韩俊骁,我觉得你变了。”李千书说。
“是吗,”韩俊骁说,“我也希望是。”
怒其不争(下)
韩俊骁交出自己身上零花钱的时候,有辆车子经过,在街角停下,车灯照到了他们几个。小混混们便没再久留,拿了钱一哄而散。她强撑着挪动身体,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家。
她爸那天晚上没有罚她。他说,“你明天高考给我考好了,我以后再也不罚你了。”
对于经历了无比漫长的一个晚上的韩俊骁来说,这句话无疑是最有效的一剂强心针,给她几乎就要全面崩盘的生活带来了一丝希望。虽然那时的她还并不知道这只是随意得不能更随意的一个谎言,但她还是强撑着精神,在那个没有受罚的晚上,早早地睡下,等待着第二天的考试。
但她睡不着。她回想起刚才在街角的惊心动魄,小混混手里的刀,还有她隔着人群看见的,李芊舒和庄磊的神情。
他们在她最恐惧最绝望的时刻,就像冷漠的路人一样经过,没有任何伸出援手的念头。
“真的只是要钱?”被庄磊拉着,特意绕了远路,走出两个路口之后,李芊舒站住脚步,问庄磊。
“对啊,”庄磊说,“就是些辍了学无所事事的混混,要了钱泡网吧买烟抽什么的。”
李芊舒想了想,转身往回走,“万一出事呢?”
庄磊拉住她,“你别回去了,又不关咱们的事!”
“那不是韩俊骁吗!”李芊舒说,“万一真出事了怎么办?”
“你不是讨厌她吗?”庄磊说,“她和她爸那么对你,你还帮她?”
李芊舒没说什么,还是往回走,庄磊一拉她,她一甩手,两个人手里抱着的书撒了一地。庄磊蹲下去拣,李芊舒顺势挣开他往回走,庄磊顾不上拣书,只好跑了两步追上她。
两个人气喘吁吁回到刚才的路口,小混混都不见了,韩俊骁也不知所踪。李芊舒正在奇怪,庄磊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他说,“还好他们走了。我就怕你多管闲事惹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