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一掌打在他脸侧,眼中蒙上一层愤恨泪水:“萧文琰!你是疯了不成!说得什么混账话!”
萧文琰挨了一掌,脸偏过去,他吐出一口血水,又转过脸看向皇后,唇角扯出个尖锐的冷笑,讥讽道:“事到如今,母后何必还端什么慈母仁心的架子——您自己不觉恶心吗?”
“你……你……”
皇后像是被气得厉害,一手捂住心口,满面痛色的摇了摇头。
萧文琰懒得再看她惺惺作态,又面向萧载琮,缓慢的,沉声又重复了一遍。
“请父皇,传位与我。”
扔过了那一盏瓷杯,萧载琮此时瞧着竟还算是冷静,冷冷道:“为何?”
“十七年前杨义康一案,想必已是有人呈给父皇看了。”萧文琰淡道:“儿臣想着比起等着父皇将我贬去什么地方,倒不如自己来搏一搏,也总归比年复一年的等着要好。”
萧载琮冷眼看他。
萧文琰不闪不避与他对视,良久,又道:“父皇,儿臣想问您一个问题。”
“这么些年了,儿臣始终在问自己,是儿臣哪里做的不够好吗?”
“自有记忆起,严寒酷暑,伤痛风寒,只要儿臣能爬得起来,便不会有一天懈怠的时候。儿臣的母妃薨时,曾嘱咐儿臣一定要勤学苦练,燃糠自照,才能得您的青睐,才会有出人头地的一天,可父皇,您为何从来,从未,不曾夸赞过我一句?儿臣一直想问问您,是儿臣哪里做得不够好吗?您心里,眼里,是否有过儿臣一瞬?有吗?”
萧载琮冷然看他,并不答他。
萧文琰早就料到他不会答,作为萧载琮的儿子,他比谁都要清楚他的虚伪自私,刚愎冷血。他自嘲地轻笑一声,又自答道:“好与不好,儿臣想来也是没什么关系了——父皇,您老了。”
“你自小倔强倨傲。”萧载琮瞧他一阵,方才道:“事事要出头,件件要逞强,摔断了腿也要爬着将头筹抢到手。朕不夸你,是想磨磨你的性子,怕你居功自傲。却不想是助纣为虐,反倒放任你成今天这个样子!”
他狠狠一拍桌案,怒道:“朕赐你那把剑,是要你收心养性,护好黎民百姓,守好边疆国土,不是要你今日来指着你的父亲的!”
他急喘几口气,胸膛起伏片刻,冷声道:“若朕不传位与你呢?你要怎样,杀了朕?”
皇后在一旁惊恐捂住了嘴。
“……”萧文琰低低道:“……儿臣不敢。”
“你不敢,朕看你敢的很。”
萧文琰眼中闪过一瞬复杂神色,一手搭上剑鞘,缓缓抽出半寸。
皇后惊叫起来,扑在萧载琮身上,“文琰!你疯了!你疯了!”
“……父皇既迟迟不愿给,儿臣只好自己来取了。”他看向萧载琮,缓缓道:“他日若地府能再相见,儿臣再好好与您赔罪吧。”
——哧!
一柄铁箭忽然破开窗子,萧文琰一惊,反应迅速地躲过,薄薄纸窗外映出一片火光冲天,冯将军的声音穿透纸窗:“陛下!末将救驾来迟!”
——是救军到了。
这不可能,宫内御林军早已被他杀了个干净,没谁敢去通风报信,冯将军居所在宫外,若要等他赶来至少要半个时辰!怎会这么快?怎会这么快!
除非……除非……
萧文琰猛地回头看他,不可置信道:“……你早知道我今晚会逼宫?”
“你早猜到我会来?”
萧载琮不言,将哭泣的皇后拢在怀中,沉眸看他。
门被人砰地撞开,无数身披黑铠的御林军冲了进来,将萧文琰死死围在其中,他留在外面的那些士兵自然也早已被降伏。冯将军提着剑将他摁在地上,萧文琰怒吼一声,挥剑相向,只可惜寡不敌众,抵死挣扎片刻,还是被数把重剑架住了脖子,死死摁在地上。
“……父皇。”萧文琰浑身鲜血,无数利刃围在他的脖颈,他惧也不惧,猛地挣动一下,脖颈刹时被锋利剑刃割开一个血口。
御林军到底还是不敢真的杀他,将剑撤了撤。萧载琮却不看他,累极一般,疲倦道:“昶王萧文琰,意图谋反,数罪并罚。剥去王号,发配云疆充作护城军,与流囚同席,即刻执行……”
“父皇!”萧文琰被冯将军扯走,他一眨不眨,死死盯着萧载琮,吼道:“……父亲!”
“——带走!”萧载琮大吼一声,冯将军便极快的将他扯了出去,殿门重被关上,屋檐之下,复又一片寂静。
皇后满脸泪痕,伏在萧载琮膝头,痛哭道:“陛下……”
萧载琮垂着眼,如同一具槁木枯骨,一动不动的坐在原地。
半响,他胸膛剧烈起伏一下,忽然喷出一口鲜血!
皇后惊叫道:“陛下!”
萧载琮面如土色,双眼紧闭,已是昏了过去。
——啪嗒。
萧潋意落下一子,眼也不抬,道:“现下如何了?”
桃蹊道:“已被拖出去了。”
萧潋意微不可察地勾起一侧唇角,落下最后一子。棋势已成定局,他直起身,抬眸看了一眼屋外。
暴雨倾盆而下,没有半分要停下的意思,万千雨丝相织相交,像一张密布的网。
萧潋意冷沉的目光透过雨幕,凝视片刻,漠然收回了视线。
徐忘云湿透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外。
萧潋意虽然早有意料,可见他那狼狈样子却还是不由自主的一愣,连忙迎了过去,“阿云?你是怎么了?”
徐忘云没听到似的,丢了魂一样。萧潋意见他不应,紧皱起眉头,愈发焦急道:“你是怎么了?怎么被淋成这样?发生什么了?阿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