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人纷纷沉默,沉默中又纷纷捂住了嘴。
周见南后怕道:“纵然这顾声不是个好东西,可狐妖三番两次害他,也是够心狠手辣的。”
“狐妖?”贞娘惊讶,“这妖竟然是狐妖?”
连翘微微凝眸:“你不知道顾声和狐妖的关系?”
贞娘疑惑:“什么关系?”
连翘道:“这顾声曾有过一任妻子,据他说,就是狐妖。”
贞娘摇头:“还有这事?我怎么会知晓呢,我也是丧夫之后,一时没了去处,一月前才搬到这镇上的。”
连翘瞥了一眼她被抓伤的腿,道:“这样么,那边算了,你伤得也不轻,先包扎一下吧。”
于是她从随身携带的百宝袋里摸出了金疮药递过去。
贞娘说是不必,但连翘执意,她只好留下了。
给贞娘包扎的时候,连翘又用罗盘试了试,只是似乎确如贞娘所说,这顾声是自己中邪发狂,院子里找不到任何其他线索。
周见南纳了闷:“这狐妖的道行不浅啊,竟然连一丝妖气也没留下,如此一来,即便是想追踪也没办法。”
此时,晏无双也气喘吁吁地从西山回来,只是很不幸,她带回的同样是没什么用的消息。
“顾声说的那处屋子旁的确有一大片被烈火焚烧的痕迹,大约是被妖血侵染过,寸草不生。但我用罗盘试了试,那山中已无妖气。”
周见南更郁闷了:“这里也找不着,山里也找不着,怎么会一丝妖气也无?分明那日我们追踪到花园时,罗盘还是能动一动的。”
连翘叹气:“既然一点都没有,那说明,她已经不是妖了呗。”
晏无双很不明白:“什么意思?”
连翘道:“就像何小姐的死一样,护体灵镯动也不动,说明——根本不是妖干的。”
“你是说,顾声也不是被妖杀的,而是被人杀的?可他吃了自己心,这不是妖法控制是什么?”
“不,我不是说杀他的是人。而是说,杀他的时候,她是人。”
这时,一旁的饕餮糊涂了:“喂,你在说什么,简直故弄玄虚,妖就是妖,人就是人,我可从来没见过既是妖又是人的。”
连翘哼了一声:“你没见过?不信……你问问身边的人。”
身边的人,自然指的是陆无咎了。
她故意存了点小心思,看看陆无咎能不能也猜到。
谁知,陆无咎也淡淡地扫过了一眼,眼中明晃晃写了两个字——幼稚。
然而耐不住饕餮纠缠,他终于还是开口:“有。比如,有些妖没了内丹后与人无异,身上一丝妖气也无,但尚能靠残存的灵力用一些小法术,只是活不了多久。”
连翘又有些生气:“你怎么什么都说了?”
陆无咎淡淡道:“不然呢,你还要耗到几时?”
连翘扭头嘀咕了一句:“果然是炼化过妖丹的人。”
两人一来一回,剩下的几个人听得一头雾水。
晏无双扶着脑袋:“停。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什么妖啊人啊,怎么还扯到妖丹了?”
连翘看了陆无咎一眼,抿着唇没再说下去。
修炼有两种方式,一种是灵脉开启后能够吸收天地间的灵气;另一种则是夺取他人的内丹。修士的内丹叫金丹,妖的内丹则叫妖丹。
妖与修士相争千年,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觊觎对方的内丹——毕竟,无论是妖还是人的寿数都有限,天资也有参差,靠汲取灵气修炼是远远不够的,但若能把他人的内丹灵力为我所用,便是通天捷径。
只可惜,夺丹炼化极其容易被侵扰经脉,历代都有修士因此发狂,轻则经脉寸断,重则神智全无,走火入魔,这类人也被称为“堕仙”。
久而久之,修真界乱成一团,得不偿失,便禁止此道。
妖界如一盘散沙,倒是没有明文限制,但大妖们也十分克制,不到万不得已的关头,绝不会冒险用此种方法。
仙妖两界都格外谨慎,可想而知这种修炼方式是多么害人害己。
但连翘没想到,自小便接受森严教诲的陆无咎竟然会碰这个东西。
被她撞见时,陆无咎炼化的是一颗赤瞳蛇妖的内丹,完全吸收之后,他眼中也浮现出妖异的赤色,和那条蛇一模一样,双瞳倒竖,一眼扫过来时,吓得当时躲在帘后的连翘捂住嘴,死死屏住呼吸。
不过这妖异之色一闪而过,陆无咎也并未发狂,反而在经过她身旁时语气平缓地问了一句:“吓到你了?”
连翘当时确实是吓傻了。
陆无咎却一脸寻常:“只是想试一试,没看到你在。”
此事若是告到戒律堂去,便是陆无咎恐怕也很难留下来。
但就在不久前,他刚给她腰上系过一件外衫,给她留足了体面。
连翘欲言又止,手都快绞成麻花了,最后把头一扭,只是很生气地说了一句:“下次不要这样了!”
陆无咎语气不耐地应了一声。
从那以后,连翘的确没再见过他用这种方法。
但是,经过这一次,她倒是知道了有些修为高的妖即使没了妖丹也不会立刻死。
因为后来那条失了内丹但修为颇高的赤瞳蛇就是这样,他化作了一个普通的人,身上再没有一丝妖气,在赤霞峰给那位恨妖入骨的女峰主扫了半年的地,然后一个冬天的雪夜里静悄悄死去,被女峰主亲手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