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行的一礼转身而走,宁珏站在原地失笑片刻方才离去。
出嘉福门?上马车,因有内侍在外,主?仆二人不敢私语,怀夕这时?忍不住掀起帘络朝甬道两?侧的高墙看去,高墙丈余,墙头之上是连绵的飞檐斗拱,马车徐徐前行,转过一道又一道宫墙,亦路过一处又一处司衙,某一刻,怀夕忽然?道:“姑娘,那是……”
姜离随她目光看去,便见不远处一道锦衣身影一闪而过,入了朱雀门?东侧的一处森严门?庭,姜离望着那衙门?方位,微讶道,“……司天?监?”
怀夕拧眉道:“姑娘认出那背影了?奴婢看着极熟悉,却想不起来是何人。”
姜离眼底幽光明灭,“司天?监……”
忽然?,她不知记起了什么,掀开帘络道:“烦请在前面停一停,我想去御史台寻我父亲一同回府”
小太监本要将她送回薛府,闻言忙将马车停了下来,又为她指路道:“大小姐,前面直走第二个衙门?便是,您就说适才是娘娘召见您便可。”
姜离道谢,带着怀夕直走,御史台衙门?并不远,没一会儿便到了衙门?前,然?而姜离过门?不入,竟继续往东行,怀夕愕然?,“姑娘……”
姜离低声道:“去大理寺。”
过御史台往北再往东行,两?炷香的时?辰之后,姜离便至大理寺衙门?之外,值守的武卫尚且认得她,道明来意后,立刻引着她去见裴晏。
进?了东院,九思惊喜道:“姑娘怎么来了?快请”
姜离快步入屋,一进?门?便见裴晏坐在书案之后,见她来,裴晏招手?道:“你来看,那同心佩的线索已经查到了几个可疑之人,其中有三?人赴了宜阳公主?之宴”
姜离疾步上前,往裴晏说的文书上一扫而过,很快眼瞳微眯道:“裴大人,司天?监是否有一位少监姓崔?”
第044章伏杀
“你是说崔伯瑛?”
裴晏答话极快,姜离一听这三字,也立刻想起此人,她又紧声问:“他是否出自博陵崔氏?我记得宜阳公主驸马也是博陵崔氏一脉”
裴晏颔首,“不错,但为何问起此人?”
姜离顺手抄过案上纸笔,又在纸上画出几条墨线,“我陪郭姑娘去过城外三清观,又顺着三清观后角门爬了鸣鸾山,我与她爬到一半,看了山势和当初岳盈秋出事之?地,走之?前,还让寺里的道长师父画了路线图”
姜离画出草图,指着其?上一点道:“大人既看过岳姑娘的案卷,便应知道彼时岳姑娘下山,而?山脚下几家小厮正上山送伞,按他们的脚程推算,凶手提前埋伏行?凶之?地,正正好掐准了时间?,再往上会被山顶躲雨之?人听见动静,再往下,则可能?被上来送伞的小厮碰上,再加上当日山上还有其?他游人,他能?抓住的机会也就这么片刻。”
裴晏眼眶微缩,“你是说凶手知道那日下雨,提前规划好了行?凶之?地?”
姜离点头?,“此前我便生疑问,但寻常人哪能?料算天象?可就在刚才,我路过司天监时,竟看到此人入了司天监衙门”
她指尖在文书名?册上一点,裴晏看清她所指,眉峰顿皱。
姜离继续道:“我先觉诧异,又忽然想到父亲提过司天监有位崔少监,长安城中崔姓子弟不外乎清河崔氏与博陵崔氏两家,这才生出此般猜测赶来问大人。”
姜离拉薛琦出来胡诌,见裴晏并无怀疑,继续道:“此外,凶手抛尸的山坳正在行?凶之?地西南方向,且凶手在雨停前离开了山坳,此人对山路也极熟悉,但因凶手并非残疾,而?官府寻凶只以瘸子为准,这才令凶手悄然逃脱。”
姜离说完,裴晏目光仍停在她所指之?处,“如果是他,谋害孟湘或有迹可循,可谋害岳盈秋的动机尚存疑,这几日十安已查过岳氏和当日赴宴之?人的关系,其?他几家还好,这两家却?从无交集,但按你之?推测,此人的确嫌疑极大”
“他出身名?门,却?是旁支,且父亲早亡,少年时便随母亲寄居叔父家中,后以武举入仕,还曾在蜀中神机门历练年余,通机关与暗器,拳脚功夫也极佳,谋害岳盈秋之?人虽是模仿作案,但行?事利落,定是会武,而?孟湘遇害时,那积雪意外滑落也颇有机巧之?意,到现在我们都未在案发现场找到直接证据。”
事发后本已被当做意外,是宜阳公主怕揪扯不清才请来裴晏,若非发现耳房地龙的火砖被取出,谁也不知“意外”是人为,而?这等?杀人之?法?,凶手沾手只在第?一环,若未发现其?他证据便极难定罪……
姜离凝重?道:“而?岳盈秋遇害在去岁五月,如今更难寻证据。”
裴晏也道:“去岁五月十七,除了一同去鸣鸾山的几人,赴宴者?中还有四?人在城外,但时隔一年,每一人都有理由开脱,若无人证物证为岳盈秋翻案并不易。”
“人证物证……”姜离轻喃着沉思片刻,忽而?道:“若芸香痴傻之?症痊愈,记起来凶手形貌,那她可能?算人证?”
“记起凶手形貌?当时凶手并未对她下死手,可见凶手偷袭得当,她并未看见凶手面目,即便治好,她也难作证,何况她的病非朝夕之?功。”
裴晏说的认真,姜离也十分赞同地点头?,“不错,她的病的确难治,别说朝夕之?功,便是三月五月,三年五年能?不一定能?好。”
裴晏道:“那你”
姜离眨了眨眼,“可凶手怎么知道?大家既然都说我能?起死回生,那治这等?旧疾,我自然不在话下,既然不打草惊蛇也找不出证据,那如今不若换一招引蛇出洞,凶手武艺不凡,若因此铤而?走险……”
裴晏明白姜离之?意,但他默了默道:“可如此一来,便牵连姑娘入局。”
姜离不置可否,“我是医家,治病救人罢了。”
裴晏定定看她片刻,点头?,“好。”
“裴鹤臣,你这是什么意思!”
申时三刻,段霈带着手下部将,气冲冲地进了裴晏公房,他手中拿着一份刚从刑部送来的奏折,其?上有景德帝御笔朱批,形同谕旨。
“这去岁的案子已经定了,死者?的首饰都在凶手家中发现,你倒好,一份核查奏折送上去,陛下令刑部与大理寺重?审,这不是打我的脸吗?”
段霈气不可遏,如今到了年关,正是又一年岁末考绩之时,这等?关头?,裴晏却?在背后捅刀子,这叫他如何能?忍?!
裴晏从书案之后抬起头来,随手将一份文书扔给段霈,段霈抬手接过,打开一看,脸色微变,“这、这怎么可能……当初我们查过那游商,此人居无定所,没有找到,这铁匠铺的老板会不会记错?还有这个芸香,当时我们也查问过,她不是已经失忆痴傻了?”
九思上前半步,“世子,您别急着生气,此事的确不怪我们公子,公子上任三月,本就要核查旧案,近日安远侯府千金之死您也是在场人之一啊,安远侯身份贵重?,我们公子不敢大意,查着查着,便查到了这案子上,这实在是巧合,至于那位芸香姑娘,这可多亏了薛姑娘……”
段霈一愣,“你是说”
“没错,就是那位辛夷圣手!”九思满脸崇拜道:“那天晚上世子也见过的啊,她本来给郭姑娘治病,郭姑娘又请她给岳家夫人看病,顺手又给那位芸香姑娘一诊,结果竟就起效了!那姑娘早前痴呆无状,半身不遂,连岳夫人都认不得,可没想到薛姑娘施了两次针,又令她喝了几日药,现如今,那姑娘是人不呆了腿不瘫了,走路都无需人扶了,薛姑娘说了,七日之?后,芸香便可健步如飞……”
九思说的眉飞色舞,待裴晏冷眼扫过来,他赶忙收住话头?……差点就吹过了。
段霈狐疑地看看他,再看看裴晏,虽有些不信,可一来姜离名?声在外,二来裴晏这等?人刻板不知变通,从不知“诓骗”二字如何写的。
他咬牙道:“人在何处?我也见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