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越青的态度,明显比他预料中的更难以接近,不轻不重地道谢,面上也没泄露分毫笑意。战事推演至暮色微合,同意燕羽衣的布兵排阵后,带着木箱大摇大摆返回驻地。
南荣军自己选了块宽阔的马场安营扎寨,拒绝与洲楚士兵接触。
高嘉礼送去交友的礼,人家客客气气收下,也回赠一份。
言行举止挑不出半分毛病,诸事有回音,字字可追寻,什么招都接,偏就给人拒之千里的高傲。
床弩比预计验收时间更快,提前四日完成。
高嘉礼郁闷地对燕羽衣谈及此事,燕羽衣抱臂倾听,远处的工匠们正在做最终调试,哄闹地吵了好一阵,似乎是对什么零件有些不满意。
“南荣军亲近,才更令人警惕。”
就保持这样彼此合作,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燕羽衣觉得很舒服。
来军中大半月,本以为高嘉礼待人接物的热情是装的,晾他几日便会烟消云散。但没想到,此人竟真是极其开朗的性子,烦恼忧愁不往心里装,直来直往,甚至闲暇空隙,竟作知心解语花,替大家伙排忧解难,颇受士兵们的拥护。
高嘉礼自然也明白:“但她是个女的,我们应该更照顾她。”
燕羽衣:“高将军查过越青的底细吗。”
“南荣王在京城做质子时的侍女,名义为照顾,实际是南荣王府派去保护他的高手。”高嘉礼从善如流,这些情报早在数年前,便已经是人人皆知,不算机密的情报。
在宫里待过的女人,有哪个是好惹的善茬。
燕羽衣觉得自己不该打击高嘉礼交友的自信心,抿唇瞭望远方,单手握住腰间雷霆,冰凉的触感,伴随着此起彼伏的精细纹路,缓缓渗透手指。
床弩架设完毕,负责发射的老工匠挥舞红色旗帜——
凶悍的破风声击碎宁静。
现场霎时寂静,半瞬,沸腾的欢呼回荡天地,其中还夹杂着几道解气的骂声。
“老子干完这票就回家种地!这活真不是人干的!”
“熬得头发都白了!”
“白?看看我的!我头顶秃了好大一块!”
燕羽衣眼睫微动,轻巧地松了松憋闷在胸腔的气,锋利的眉宇间更重叠一层忧虑。
自己人打自己人,兵戈相见间,其中或许便会有同宗血缘残杀。
这般无尽的撕扯杀戮,背后带来的利益巨大。
支撑战争的军备补给链,其中经由多少道手的贪污。官商勾结,通敌外叛,这些东西西凉竟然都不在乎吗。
或者……
洲楚也觉得理所应当吗。
燕羽衣听命皇权的这些年,以陛下旨意,家主命令是从。
就像萧骋所言,他从未低头注意,那些支撑着整个国家运作的百姓,他们水深火热的生活。
家主固然是燕氏的顶梁柱,但却并非全部都做得正确。
事到如今,燕羽衣才恍然,原来信赖一个人的代价如此沉重。
付出心血,乃至于那么多条鲜活而珍贵的生命。
-
战事以燕羽衣偷袭敌营成功正式打响,呈燎原之势,各地观望的摇摆不定的势力也迅速择主。
与西凉周旋多日的狸州商会,也终于在其撤兵商会后,得到片刻喘息。
来得早不如赶得巧,郑人妙在萧骋险些被刺杀成功,性命垂危之际,妙手力挽狂澜,从阎王爷手里抢回一命。
渔山兢兢业业汇报军情:“燕大人孤身入敌军大营,歼灭主将,并将其头颅悬挂城门示众。”
“夺西凉两城,切断其补给。校尉以上阶职者拒绝招降,直接斩首。”
萧骋面色苍白,整个人被软枕包围,身体沉甸甸地陷于其中,咳嗽几声,道:“本王昏迷这几日,有信送来吗。”
“真是有趣。”郑人妙扬手,毫不犹豫地往萧骋穴位点去,及时止住了他的咳嗽。
“你们两个都想杀了对方,怎么还学人家小情人间的情趣,互赠情书,这是贵族世家最近流行的新玩法吗?”
萧骋表情痛苦,难得没嘲讽回去。
倒是渔山,老老实实点头说有。
于是萧骋指挥道:“再给他回一封。”
“现在最重要的是休息!睡觉!”郑人妙道。
萧骋充耳未闻,装没听见,仍继续安排商会应对西凉的后续事宜。
这位蛊医俏脸阴沉,忍无可忍,大喊道:“萧骋!如果不是皇后娘娘亲笔手书,你以为我愿意管你吗!”
“你大可撕了母后的手书,继续逍遥快活。”萧骋病榻虚弱,话语明显没平时那么中气十足,但对于耍赖而言,已是足够。
“母后临终前,托付你照顾至我及冠,这你已经办到了。”
萧骋表情平静如水。
“我已苟活至今,为了母后,还有更多的事情亟待去做,不会再像小时候那般寻死觅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