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阵子跟着江娘子六博生财,现在惊蛰楼的库房几乎快要堆不下了。
武兵们闻言面露喜色,随后抱着雕鸮回帐。
翌日清晨,杜婥醒来时,看见睡在另一张床塌的江定安已经起身,面色清醒,正细致地用芊芊十指梳发髻,浓厚的乌发已然有了飞翘两翼的雏形。
她微微侧着头,露出半边白皙柔美的面庞,软白纤长的手指穿过乌黑的长发,加之神态清正,说不出的端庄秀美。
杜婥连忙爬起来,跣足跳下床塌,从妆筪中找到一柄象牙梳篦递给她,献宝一般捧到她面前,“江娘子,用这个吧。”
江定安温声道了一声谢,旋即接过梳篦,又用昨日的麻布发带固定,不多时,便梳好了一个整齐高耸的惊鹄髻。
又在杜婥的请求下,帮她也梳了惊鹄髻。二人穿着款式相似的上襦,梳着一摸一样的的发髻,单看背影,一时竟分不出谁是谁。
估摸着娘子已经醒了,端着铜盆进来的贴身女使吓了一跳,柔声劝道:“娘子,不如我给您梳个飞仙髻吧,”杜婥摇头,“我就要这个,江娘子梳的好看。”
二人用过早膳,杜婥听闻昨日伯兄麾下的武兵从北林猎来了雕鸮,一时兴起,兴冲冲地拉着江定安去杜筱清帐中看雕鸮。
杜筱清速度倒是快,本以为杜横会借此做些手脚,谁知竟是毫无动静。江定安心中思量,跟着杜婥来到杜筱清帐前。
守帐的武兵替他们传话,“江娘子和杜娘子来了,”江定安侧目看了一眼杜婥,她看起来并没有留意到自家伯兄统领的武兵竟然认识自己一事,只是翘首盼着一睹雕鸮真容。
没有等太久,武兵说主君让她们进去。
江定安进去才发现,此处营帐大小可以媲美主账,东西倒是不多,竹木连迭八扇屏风隔开一张床榻,屏风外是一面捆竹长案,长案上摆着许多账册和卷轴,处处散发着清透的竹香和墨香。
杜筱清坐在案前,冰冷俊美的面庞上似有困倦,他含笑看向杜婥,“婥娘,你来看雕鸮?”
“见过伯兄,伯兄安好,”杜婥恭恭敬敬向他行了个礼,转眼看向江定安,“这位是我的朋友江娘子。听闻伯兄昨日遣人猎了一只雕鸮,小妹没有见过,所以带来朋友前来一观。”
杜筱清抬眸,眸光落在她身后的江定安身上。
旧时姓名
江定安学着杜婥的样子向杜筱清恭恭敬敬行礼,圆融的眼眸全然是陌生,好似与他初次谋面一般,“杜公子安。”
杜筱清垂眸望她,温润生光的凤眸亦流露出初见的疏离客气,并未说话,只是朝她微微颔首。
八扇竹木屏风左侧放着着竹制博古架,博古架中悬着一只足有一臂宽的铜圆笼,笼中歇息着披着黄褐色体羽的大鸟,毛发蓬松,锋利的爪牢牢地钳住横贯圆笼的巨木。
雕鸮睁着一双浑圆的黄瞳与她们对视,江定安忍住想要去抚摸它羽毛的念头,杜婥已然伸出手,迅速拾起笼中一根黄羽,一面在鬓边比划,一面低声对江定安说:“我还没有用过雕鸮羽做的头面,江娘子,你觉得做出来会好看么?”
江定安不置可否,道:“婥娘子喜欢便好。”
杜婥犹犹豫豫地侧眸看了一眼杜筱清,他忙于办公,似乎无暇理会这边,她思索了一会儿,拉着江定安便走。
杜婥先行,江定安走在最后,快要出帐时只觉得身上如芒在背,回眸正好撞进了杜筱清幽深的凤眸,一向带笑的眉眼不笑时便有些冷,他不知怎么想的,无声朝她说了个人名。
听到自己旧时的名字,江定安面不改色,眼中满是不似作伪的疑惑。她不再看他,转身离帐。
走出竹帐时,手心已然泌出一层薄薄的细汗,杜筱清从何时开始怀疑她的?又是何时将她与李家遗孤联系在一起?
江定安一时思绪纷纷,被杜婥拉着进了杜家专用的灶房。
灶房坐落在马场正中,远离草木密林,用粗竹实木搭起足有两个竹帐大小的框架,上头披着厚实的油布,底下垂落下来的油布用缎子捆住,四面通风,不住地往外冒热气。
各处灶台都摆着送风水车,微风吹得婆子头上的头巾轻轻曳动。尽管此时灶房中十分忙碌,还是很快有女使迎上来,冲着杜婥讨好地笑:“婥娘子安,不知您今日想吃什么?”
杜婥在灶房中转了一圈,江定安立在帐外往里看,注意到一个婆子正在偏僻的角落围炉煮茶,茶香氤氲,其中似乎有几味安神抑动的药材。
她心下微动,并未明说,只是多看了几眼。杜婥察觉到她的目光,以为她想喝,凑到那婆子面前,那婆子明知她是杜家娘子,却神色冷淡,淡淡唤了一声:“婥娘子。”
杜婥意识到冷落,压下脾气,问道:“这位嬷嬷,您煮的是什么茶?我想试试。”头发花白的婆子偏过头去,兀自摇动蒲扇催起火势,竟是半点回应也不给。
眼见着气氛冷下来,一旁备菜的女使忙上前,解释道:“婥娘子,这是杜二公子的清心茶。夫人说了,除了二公子,旁人一概不许动。”
江定安已然意识到什么,这炉清心茶大概就是用来抑制白家香料的,白夫人不愿被人察觉端倪,自然只供给杜横。
杜婥不依不饶:“连我也不能碰么?仲兄待我极好,我若是向他讨好,向来没有不给的。”
说到此处,杜婥柳眉一轩,语气已有几份倨傲,“出了事由我一人担着便是。若你们不给,我便找母亲和仲兄说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