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江定安也感觉到不对劲了,她顿时敛了笑,圆眸中闪烁的微光如同白刃般刺眼,在场之人皆是一惊,想不到年轻冶艳的女娘竟也有不可冒犯的凛然威严。
萧管事见江定安带头上前签字,不禁狠狠地剜了她一记眼刀,事已至此,她也只能搬出幕后东家,好威慑这不知从何而来的官吏。
“这位大人,想必您初来乍到,还不知道我们丰乐楼的东家是谁,以后若是有缘,也可为您引见东家。”萧管事皮笑肉不笑地道。
杜筱清终于侧开眼,掀起眼帘懒懒地看了她一眼,“替我向白家主问好,”
他笑道:“说来我和琼州白家也有些渊源,白梦之既然在此,为何不出来迎接?”
萧管事心中一凉,想不到对方竟然知道白家是他们的东家,想必是有备而来。
至于白梦之,萧官事自然知道他所在的厢房突然起火的消息,忙不迭地把人救出来了。如今人是救出来了,浑身熏得跟黑炭似的,怎么叫也不醒,还躺在榻上等着郎中前来看诊。
如今这些满身煞气的人将这里围的跟铁桶似的,郎中如何进得来?
眼前这个漂亮昳丽的年轻郎君竟然还要白梦之前来迎接,要是白家长房独子死在丰乐楼萧管事一时只觉得吾命危矣,颤声道:“官爷,白公子不在咱们楼中,若您想见他,不妨明日去白家登门造访。”
说这话时,萧管事已然没有了方才大放厥词要为他引见东家的气势。
就在他们对话间,香师们已经将名字登记完毕,眼含希翼地望着杜筱清。
杜筱清不再和萧管事多说,道:“你们珠崖郡的事,还是交由你们来处理较为妥当。”
话音一落,门前又出现一群身形肃穆之人,端看衣着,便是官府中人。
官府带走了萧管事等人,从地底下放出来的香师们则上了归家的马车,江定安眼见丰乐楼中尘埃落定,随即绕到侧门,上了那辆绿棚马车。
车内两个娘子见到轿帷陡然被人掀开,先是一惊,下意识向里蜷缩,随后认出是江定安便放松了下来。
丹娘子问道:“江娘子,丰乐楼外面好多人,发生了什么?”
江定安解释道:“官府来人抓了萧管事,做完笔录便放了香师归家。”
听到归家二字,沉默的朝娘子似有触动,她猛然抓住江定安的手,“江娘子!我要回家,我爹娘等不及了,求你借我一些银子吧!来日我定会翻倍还给你的。”
虽然丹娘子来时在城外预备了小舟,无需再花费路费,但是若是回到家中,处处都要使钱,为爹娘入殓的钱,来日自己安身立命的钱
朝娘子知道自己与这位江娘子素未相识,并无情分,她甚至怀疑过江娘子的居心,但是她也无人可求。
江定安二话不说掏出暗嚢中的钱袋递给她,道:“二位珍重,若是日后无处落脚,可来东官郡宝安县金鳌洲聚兰斋寻我。”
话罢,江定安也不再耽误时间,旋即从马车上下来,叮嘱马夫将二人送到城外舟上,看着她们上船再回来复命。
望着绿棚马车逐渐消失在黑夜之中,江定安收回视线,蓦然注意到漆黑空落的长街中不知何时出现一辆马车,远远地缀在绿棚马车后面。
一股不详的预感浮上心头,江定安急忙去寻杜筱清。
得知杜筱清已经回到客栈,她亦拦下一辆马车回到客栈之中。
得知她夤夜叩响房门的缘由,杜筱清笑了笑,连眼睫都未曾抬一下,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江定安俯身夺了他腰间的弯刀,不经意感受到他硬朗冰凉的胸膛,心下更是气恼,抬脚正要出门去。
身后传来一句低而沉的男声,沉静和缓,陡然将她定在原地,“驾驶那辆马车的车夫是从战场上退来下的明威将军。”
江定安定住了,听到马夫原是个将军,顿时放下心来。
只是,为朝廷效力的将军离开战场后应当能享受朝廷的供养,又怎会屈居一介马夫供人差遣?杜筱清又为何将此人调到自己身边?
当今晟朝已经有百年不起战火,只是边境地带偶尔会与蛮族产生摩擦。是以,晟朝颇有些重文轻武的风气,杜筱清身为兵长史,能够爬到如今的地位声势,亦不可小觑。
杜筱清好似看出她腹中诸多疑窦,笑道,“将军不比马夫高贵,马夫不比将军卑贱,位卑则足羞,官盛则近谀,若是将军和马夫各司其职,各尽其事,便能够得到世人同样的尊重,又何至于你如此惊讶?”
一代将军担任马夫,在世人看来是沦落,是无限唏嘘,他到底解释道:“明威将军是我为郡守招揽来的暗卫之首,郡守府上无人不敬重他。盖因他身经百战,武艺高强,素日由他来担任保护重要人物的职责。至于马夫的身份,不过是为了方便随行守护。”
江定安还是不明白为何杜筱清将此人安排在自己身边,她并不觉得因为是杜筱清对自己有意才安排人保护自己,这种异想天开的想法简直可笑又荒谬。
那只能是派人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即使怀疑她是李家遗孤,也不至于如此警惕。
江定安百思不得其解,手中还提着从杜筱清腰间蹀躞带上扯下来的弯刀,她索性抽出弯刀,借着窗外寒凉的月光端详着如镜的刀面。
杜筱清冷眼看着她,看她如云如雾的鬓发,以及在月色下朦胧如润玉生光的洁白肌肤。
江定安冷不丁地问:“杜长史是在监视我吗?”
万籁俱静中,她的声音如同柔软的薄绡,缓慢缠上杜筱清的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