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屋里里外外都挂上了纯白孝布,灵堂中央摆放灵柩,前面设有牌位、香案、蜡烛和供品等。
凌书瑜身着孝衣,独自一人跪在灵柩前烧纸钱,一言不。
因为文鹤生前喜好清净,所以即使他已然故去,凌书瑜也没将死讯公布于众,以免惹他老人家不悦。
“白云苍狗,沧海桑田。以前从没觉时间过得如此之快,那天被您收养的经过还历历在目,如今您与我却已天人永隔。”
“仔细想来,自己似乎都没好好尽过孝,您和师母养育我多年,我却连一句谢谢都不曾道过,如今再想说,却为时已晚。”
纸钱被投入火盆,引得火焰一阵跳动,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却没给灵堂增添半点温度。
火光映射到他的脸庞,忽明忽暗,“我总以为日子还长,能让您亲眼看到我达到您的期望,或者,至少能等到您主持我与阿湘的婚礼。如今看来,时间当真是无情。”
话音刚落,蓦然有阵风在林间呼啸而过,出“呜呜”的呼声,似乎在附和凌书瑜的话语,控诉这无情的光阴。
中元节过后,颜湘与相里钰收到文鹤故去的消息,才匆匆赶到竹屋。
祭拜前,凌风请求道:“颜小姐,你劝劝大人吧,他已经这样不吃不喝两日了,昨夜甚至还昏倒在地,醒来之后又继续跪着,怎么劝都不听。”
“我试试吧。”
兄妹二人走进屋,燃香、磕头,凌书瑜也看到了他们,但仅仅只是微笑,什么话也没说。
“二哥,你先回去吧,阿瑜此刻需要我。”颜湘口吻坚决道。
若是往常,相里钰一定不会同意,甚至还会批评她,但如今看到凌书瑜万念俱灰的模样,他还是勉强同意了:“好,我会和父亲母亲解释清楚的。”
他如此轻易便答应了,不免让颜湘有些感动,“谢谢二哥。”
“但你不许绝食,更不许像他那般久跪不起。”
“知道了。”颜湘催促道,“快回去吧,别让舅父舅母等久了。”
目送他下了山,颜湘才走回屋里,陪凌书瑜一同跪着。
“怎么还没回去?”凌书瑜嗓音沙哑道,因太久不进酒水,他一张口便感觉喉咙干得难受,克制不住地咳了起来。
颜湘立即叫侍从送来温水,并盯着他全部喝下,“从前我将你当做师长,文老先生便是我的师祖,如今我将你当做未来夫婿,那文老先生自然也算我半个家中长辈,我留下尽孝是应该的。”
“你不必如此的,即使你不留,老师也不会责怪于你。”
“那你如此孝顺,就算休息一会儿,我相信文老先生也不会怪你。”颜湘抚摸他憔悴的脸颊道,“你这两日不吃不喝,都瘦了许多,他老人家看到定然要心疼的,怎么能放心离开呢?”
凌书瑜眼眶微红,艰难地笑道:“我吃。”
“那我去给你端饭菜。”
颜湘才起身,却被他拉住了裙摆,“你别去……”
她被这话语缠住,瞬间动弹不得。
相识那么久,她还是初次听到凌书瑜这般近乎哀求的语气,继而蹲下身道:“好,我不走,我让他们送过来。”
凌书瑜又垂下眼眸,不让她看清眼底的破碎,尽管,自己在她面前早就已经无所遁形了。
侍从端上饭菜,凌书瑜随即狼吞虎咽起来,让颜湘哭笑不得,但更多的是心疼,“慢点吃,别噎着。”
将饭菜都消灭干净,他还想继续跪着,颜湘又劝道:“你这般死跪是不行的,如今才第三日,你若不休息,那后几日要怎么守?”
他难得倔道:“我可以。”
“你若是不起,索性我就陪你一起跪,跪到你愿意休息为止。”颜湘又跪着,言语威胁道。
凌书瑜不想休息,但他也不忍心让颜湘一同跪着,故而还是妥协了。
因跪得太久,他双腿已经酸麻,连行走都很困难,还要靠侍从扶着回房。
这间房是凌书瑜少年时住的,虽然他已经许久不曾留宿,但这里的布置分毫未变,还和他离家前一模一样。
文鹤一直为他留着这间房。
凌书瑜安静地端量每处角落,眼里的泪闪烁出细碎的光,一直落到颜湘心底。
她将凌书瑜抱在怀里,轻柔地抚摸他的顶,什么安慰的话也没说,在如今这种情境,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渐渐地,她察觉到怀里的人颤抖起来,像是在极力忍耐某种情绪,却又难以抵住它的汹涌,最后只能任由眼泪决堤,浸湿她的衣裳。
“阿湘,我没有家人了……”
凌书瑜哽咽的声音传进颜湘耳朵里,透过她的心脏,又一点点蔓延到她的五官,最后汇成泪水聚集在眼眶。
这一刻,他们感同身受。
颜湘尽力稳住语调,安抚道:“你还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