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儿都走出几步远了,又停下,回身迷茫道:“哥儿不是同意嬷嬷说的话了吗?”
“我同意什么了?”沈曜皱着眉烦躁道。
棠儿只好又重复了一遍:“嬷嬷让我问问哥儿,咱们这里还有不少颜色鲜艳的料子,是不是给林太太和林姑娘留着,不然回京后也是堆到库里霉放着。”
沈曜道:“不光是这些布料,药材补品香料……总之就那些东西,留够咱们路上用的,其余的都留给舅母和姐姐。”
棠儿躬身应了,转身出去找陈嬷嬷说。
沈曜坐在矮凳上抱着膝盖,听到窗外传来丫鬟们笑嘻嘻的说话声,陈嬷嬷嘱咐她们小心的声音。
她们仍旧热热闹闹的,好像林家只是她们过路的一家客栈,住了一晚就要离开了,至于客栈的主人与她们有什么干系呢?这家客栈还会不会再住进旁的人来,更不与她们相干。
沈曜偏了偏头,枕在膝盖上,他不是爱哭的人,此刻面对这场分离,他只是安静的坐在这里,眼眶里没有一滴泪水,看起来无情的很。
“哥儿……”棠儿回完话,又进来道。
“你出去吧。”沈曜无力道。
棠儿没走,道:“林姑娘来了。”
沈曜听了,手忙脚乱的就要起来,可他保持这个姿势有些久,手脚都麻了,一动就不听使唤的朝一边倒过去。
黛玉扶住他,勉强笑道:“怎么毛手毛脚的?”
沈曜怯怯
的抬头看向黛玉,一眼就看到了她红肿的眼睛,沈曜难受的很:“姐姐,对不起……”
“嗯?”黛玉扶不动他,干脆和他一起盘腿在地毯上坐下,这个毯子很柔软,坐起来很舒服,不知道是不是陛下赐的?陛下那么爱给人赐东西,陛下什么都有,却还要同黛玉抢人。
黛玉想着,眼眶一热,她忙忍住了,鼻音深重道:“道歉做什么?你今日没完成课业还是又偷吃零食了?”
“我……我让姐姐哭了。”沈曜想到这几个月和黛玉的相处,哽咽了一下,“我最怕看到姐姐哭,我想让姐姐永远开心,我……”
“我知道的。”黛玉轻轻靠在沈曜肩头,两个人肩并着肩坐着。
有些话不必说,他们心里都懂。
“你以后可要好好念书啊,不要再偷懒了;蜜饯点心也不要再吃那么些了,吃多了会牙疼的。”黛玉念叨着,“还有你的棋真的下得好差,以后有人找你下棋,你可千万不要说自己会,不然他们该借此欺负你了,还有啊……”
“姐姐……”沈曜只叫了一声,嗓子便哑住了,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下来,打湿了柔软的地毯。
黛玉也说不下去了,只陪着沈曜掉眼泪。
沈曜会回京的事,是去年他刚到林家时众人就已心知肚明的,初时贾敏和林如海还以为黛玉不知道,后来贾敏试探性的提了提方知黛玉早已心中有数。于是,他们都觉得自己已经可
以坦然面对此事了。
然而,到了分别的时刻,黛玉才知道为何古人的诗词里总是吟咏伤怀离别,从前她以为离别总会再见,那分离就无关紧要,何必惺惺作态,今日才知分离原来如此撕心裂肺。
“久哥儿……”黛玉哭着道,“咱们还能再见面吗?”
“能!”沈曜哑着嗓子声音坚定道,“一定能!”
沈曜今年才七岁,可分别对他而言却不再陌生了,在他学会说话思考之前,在他读书识字之前,在他认识世间万物之前,他就已经失去了他的父母。就在去年,他又失去了唯一的亲人,他的祖父。
此前的这些分别都非人力而能左右,沈曜不能责怪任何人,他的亲人们难道想要离开他吗?除了怨恨命运不公,沈曜无能为力。
这一次,沈曜同样无能为力。这一次,沈曜依旧无法对抗。
“就算舅舅不能回京任职,我也会来找姐姐的!”沈曜急切的说道,“陛下说是接我入宫抚养,可等我考了功名长大成人,陛下总不好还留着我,不过几年的时间罢了,姐姐,到时候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去找你的!”
黛玉抬手为沈曜拭去脸颊上的泪水和额头上急出来的汗,轻声道:“我相信你。”
沈曜也想掏帕子给黛玉擦擦眼泪,在自己身上摸了半天却没找到,黛玉自袖中抽出一条新的手帕给他。
“你方才在马车里吃点心,弄了一手的油,就用手帕擦
手了。”黛玉道,“如今还往哪里去找。”
沈曜摸摸后脑勺:“我忘了。”
“林太太来了!”外头,陈嬷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