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陌生女人的声音道:“真是该谢你,本来素不相识,却替我们忙前忙后地找了那所房子?,要不是也不会才到了南京就有了落脚之?地。”
萼儿笑道:“这?不值什么,就不为你,月儿姐的托我的事还是要办的。明日我过?去时,把?租赁的房契给?你捎过?去。”
“一年?的租子?是多?少?明日我预备好了还你。”
原是池镜出?的钱,萼儿将让不让的,自然是不赚白不赚,“哎唷急什么,不过?十?两?银子?,等你哪日有了哪日再给?我是一样的。其实你那房子?,还是我一户老客人给?找着的,他府上是做官的人,不然那房子?后临河前临街的,你当那样容易就碰上了?”
“如此说来,还要劳驾姐姐替我谢谢这?位大?官人了。”
“也巧,我今日请了他来,一会你下去当面谢过?也是一样的。”便向楼下问了声,“三爷可到了?”
她兄弟忙道:“三爷已在楼下坐了会了!”
一时听见脚步声乱着循楼槛下来,萼儿先露了头,眼睛向后一斜,给?池镜递了记眼色,池镜便走到木梯底下来迎。但见一身段既苗条又?婀娜的姑娘珊珊走下楼来,两?人迎面一看,皆是错愕。
第69章经霜老(O八)
玉娇没想到回南京才不过几日,就?能碰见张熟面孔,不过她如今是叫秦莺了。是在镇江跌入风尘后改的名字,随了买她那鸨母的姓。
她们对?外都称是亲生母女,一来良家人的生意好做点,二来她也怕旁人问起她的过去,这样?人家也不能问她从前,倒省了许多事。
“原没想回南京的,可秦淮曲中,名声在外,多少文?人墨客常来常往的,生意到底好做些。”玉娇请池镜到她那新房子里坐下来,看了几遍池镜,攒眉一笑?,“那时候坐三爷的车去码头,还没来得?及谢过三爷,也没问三爷的名讳。”
“池镜,在家行三,所以都叫我三爷。”池镜低头一笑?,旁的没多说。
玉娇起来稍微福了个身,半蹲不蹲,似笑?非笑?的神情,“多谢三爷,还有这房子的事。”还有些从前那傲慢样?子,不过少了许多那时的炽热和天真,倒越来越像玉漏了。
这房子背面临河前面临巷,也是一楼一底一院。正屋开着几扇隔扇门?,一眼直望见潺潺的河面及对?岸人家,也都是妓家。他们坐在六折屏风后头,未几便?听见屏风后头响起一连串脚步声,是秦家妈领着丫头从院里奉茶果进来。
那秦家妈身段矮胖,穿一件桃粉比甲,里头配着大红的衫和裙,打扮得?妖艳得?紧。脸上眉开眼笑?的,一张口仿佛吞了有十斤脂粉在肚里,“哎唷真是多谢三爷替我们找的这所好房子,巷子出去就?是大街上,要买什么便?宜得?很!瞧,这门?外就?是河,就?是入夜也热闹,看着画舫船只来来往往的。我们做生意的人,房子倒蛮要紧的唷,人家来了一坐,楼上楼下都是好景致,谁还舍得?走?往后三爷只管勤来坐坐。”
玉娇笑?着攒眉嗔她一眼,“妈你?不要话?多了好吧?三爷人家是萼儿姑娘的老客人——”
“嗳、嗳。”秦家妈答应了两声,面上讪道:“我又没旁的意思,就?是拿三爷当个朋友,请他常来坐坐,又不是要做他的生意。往后咱们娘俩孤儿寡母的在南京,倘或遇到什么麻烦事,还可以仰仗仰仗三爷嚜。”
这秦家妈阅人无数,眼力倒好,一眼便?看出池镜非同寻常,因此十二分的巴结。
玉娇有些看不惯,又不很生气,只推她,“您不要多话?了,快去厨房里预备酒菜,说要谢人,就?拿杯清茶来谢呀?”
那秦家妈一拍大腿,忙笑?呵呵领着丫头出去灶间张罗酒菜去了。玉娇复坐下来,池镜看着她总觉得?有些异样?,大概因为她和玉漏生得?有几分像,所以兆林的事一直压在心头没说,只和她闲话?,“向来说做鸨母的穷凶极恶,我看你?这妈妈倒仿佛有点怕你?的意思。”
说起来玉娇还有两份得?意,“当初她十两银子买的我,不过一月光景,我就?连本带利给她赚了回来。再一月,遇见镇江府官场上的一位大人,给了她银子要赎我去做房小?妾,我没答应,情愿留在她身边,她自然感激涕零。虽说做了老鸨,她娘心倒还不坏,说往后我要是遇见了什么好男人要嫁,她也不拦着,随我去。如此一来,我们就?真像娘女儿似的相处下来了。”
“既如此,你?也算来去自如,怎么还做着这营生?”
玉娇张了张嘴,千言万语无从说,便?笑?叹了一句,“不做这营生又去做什么?难道给那些老爷官人做妾?有什么分别?还不如我这里自在呢,今日我想应酬就?应酬,不想应酬就?赶他出去,妈也不逼我,反正一月总能赚些钱供我们娘俩吃喝开销。”
池镜一手把着热乎乎的茶碗,笑?着低了下头,“那怎么不去嫁人呢?”
玉娇脸上的笑?慢慢跌落,遗留着的那一丝,也显得?勉强,“嫁给什么人呀?天下乌鸦一般黑,我再不做那黄粱梦了。”
池镜呷了口茶,须臾终于说到:“我记得?那时候你?是同个年轻裁缝一齐坐船走的,他人呢?”
晨光大片大片斜照进隔扇门?来,落了块在玉娇的裙上,那温热的触摸使她感到陌生,其实也不过是才和小?夏裁缝分别大半年的光景,却?觉得?像隔了大半生。因为这一年变故太?多,她连自己都觉得?陌生了,还会认得?他么?回想起他来时,只觉得?也是不认识的个人。
她双手在桌上捂着茶碗,低下头笑?笑?,“就?是他将我卖给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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