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苦学中文的模特儿最近新学会一个词,晦气。
她一想到红楼梦的结局,被提前剧透的愠怒铺天盖地,心底隻有一个念头:
宋思窈,晦气!
ai语音被来电截断,faceti弹出庄铭头像,她手心揉圈,往两颊拍柔肤水,不急不忙地完成护肤初始阶段,擦瞭手点接听。
“我等会儿去接你?”
庄铭的声音听著很温柔,鬱理镜头没有切向自己,他看见她新居佈置,客厅空旷简单,没有装电视或投影,倒是灯设很别出心裁。
昂贵精美的大理石地面,堆满品牌方送来的礼物,乱七八糟如一座巨大的奢侈品坟墓,她嫌碍事,全部挪到一个角落,简直像提前庆祝的圣诞树。
“可以,我把地址共享。”
她是浓颜长相。相比照片,镜头前的动态更加鲜活灵动。
庄铭和她约定地点,顾及到大美女修饰可能需要更多时间,他贴心地延宽四十分钟,但鬱理出乎意料守时。庄铭意外,她几乎没有美而自知的通病。
他换瞭新车,不再是上次的银白曜影,一辆崭新到可以闻见人民币气味的宾利,立标小翅膀嚣张跋扈地站在车头。
副驾驶很干净。没有各种为瞭宣誓主权留下来的暧昧痕迹,鬱理拿出妆镜,习惯性检索妆容。
庄铭今日穿一身质地柔软但昂贵的白衬衫,煞有介事地打瞭领带,低调沉稳的黑白条纹领带,别一枚同样低调但价格高调的银色领带夹。
他很正式,修挺鼻梁甚至架瞭一副看起来斯文败类的无框眼镜,鬱理问他是真的近视还是?
他笑一笑,发动车子,四平八稳地拐上高架桥,庄铭在这时回答已经被她抛在脑后的问题:“轻微散光。”
随兴而起的问题,没必要深究。鬱理点点头,和他没多少话说,用手机自带的阅读软件继续品味中华瑰宝的红楼梦。
为瞭照顾自己的小学生中文水平,她把阅读字号调得很大。庄铭冷不丁瞥过一眼,仿佛在看什麽劣质山寨的老人机,界面隻能显示不到十行的文字。
她其实有很多字看不懂,隻能通过认识的部首偏旁猜个大概,但秉持著求知若渴的学习精神,她的浏览器历史记录挤满瞭各种各样询问中文意思的问题。
庄铭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闲聊,她想回答时会简单多说一句,懒得说话隻敷衍地点点头。
庄铭觉得她过于清高。他也算有头有脸的公子哥,从没被女人下过面子,一时觉得新奇又不甘。
鬱理理会不瞭也不想理会他过于弯绕的脑回路,她出门要麽有司机要麽有宋傢姐弟,她根本不记路也懒得动脑子,但是当庄铭一声不吭地往某条栽满银杏的四宽车道开时,她忽然微微地坐直瞭身。
这条路她很熟悉。在一个月前,隔三差五,她打卡似地来这儿等人。
再往前开大概三分钟,就会被耀大科院的安保拦下来,登记车牌号码,出示相关证件。鬱理对这套流程聊熟于心。
“你来科院?”她转头看他,眼底有一种奇异的冷漠,“有事?”
庄铭降下车窗,登记身份信息,来访理由他写私事,私的是拜访老师。
“来给教授送点特産。”
他稍稍给油,宾利驶入以严谨老派闻名的科院
那双眼睛透过镜面认路,后视镜更叠的金属灰建筑物渐渐没入云端,天色急转直下。
什麽狗屁今日无雪,风中掀起的寒凉旋涡分明预兆一场毫无防备的冷雨。
鬱理没说信或不信,她向来不以最坏恶意揣测他人。
她不知道大学放假就在最近几天,道路两侧时不时路过几个提著行李箱的年轻学生,他们有的直视前方,有的对身侧缓缓驶过的宾利报以惊羡眼神,而这种惊羡在透过主驾驶的窗户,看见鬱理时攀升到顶峰。
她认出几个人。
每次来,她会在周敬航身边看见这几个年轻男大,大概是他同学,或者是舍友。
鬱理和周敬航没有任何关系,但她不喜欢别人用这样的眼神打量她,更不喜欢身边这个看起来道貌岸然的男人。
“你也是科院的学生?”她问。
“当然不,lily,我是剑桥毕业。”
她双手抱起,那是个习惯性的防御姿态,姿态矜傲地扬起尖尖下巴,她冷嘲道:“这样没意思,我不喜欢。”
庄铭把车稳稳泊进教职工专用的停车位,他没解锁中控,屈著指关节顶瞭下细长的眼镜腿儿,宽和地笑瞭一下:“你误会我瞭。我真是来送特産,我妈和唐教授是朋友。”
鬱理不信他的鬼话,她也不愿下车。
庄铭遥控后备箱,不多时左手右手拎满沉甸甸的纸盒子。
鬱理从手包裡甩出黑色墨镜,满脸高贵冷豔地架上鼻梁。她的脸非常小,墨镜能遮二分之一,隻剩优越挺翘的鼻尖和看得出心情不善的唇角。
庄铭人模人样风度翩翩地等在实验室门口,不多时出来一群人,为首的老教授穿一身靛蓝中山装,正和身后学生说什麽,庄铭大步上前,笑道:“唐教授,敬航。”
周敬航知道他和唐教授的关系,此刻主动往后退半步,私人社交距离的空间留给他们。
他百无聊赖地站著,手臂搭著沉重教材。
一身黑,简直黑得要融入肆意汹涌的铅云雨幕。虽然面无表情,但半分钟抬两次手腕看时间的次数暴露出他隐隐的不耐烦。
鬱理轻轻地啧瞭声。
宾利没有熄火,前车跳著即时停车的双闪,鬱理侧著头,下颌到肩颈的线条如神来之笔,纤细但不脆弱,就像一柄骨刃,如温玉瓷白洁净,却透著凌厉惊人的血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