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男一女正是虞泽的阿嫂和侄儿,也是他的命门,陈近掐住了他们,正如掐住了虞泽的脖颈。虞泽顿时崩溃大叫起来,“陈近你个卑鄙小人!祸不及家人,有什么你只管冲我来,你抓我阿嫂作什么?!”
虞泽尖锐的嚎啕声在陈近拔刀出鞘后戛然而止,长刀冰冷锐利的刀锋贴着虞泽嫂子细白脆弱的颈子缓缓游移,陈近冷冷道:“我是不是卑鄙小人,也不是由你一个阉人说了算的。”他手下稍稍用力,刀锋割破了皮肤,一道细细的血痕顺着虞泽嫂子的颈子滑落。她显然怕极了,掩在衣裙下的小腿都能看出在不住地发抖,可她硬是咬紧了嘴唇,再不发出一丝声响。
陈近阴鸷的眼瞳睨着虞泽,“你劝是不劝?”
一卷写圣旨常用的竹简被硬塞进虞泽手里,他哆哆嗦嗦地捧着竹简,跪在地上无助地仰头看着姜望,迟疑着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陛下……”
姜望闭上眼睛,用力从虞泽手中将自己的衣袖抽回。
“陛下。”虞泽再度伸手拽住了姜望的衣袖,他细细呜咽了许久,终是颤抖着道:“如今……如今陛下为奸人所迫,然此世间终是邪不压正,文长明若得知定会设法救驾,还请陛下保重龙体……奴婢虽死,亦无所憾!”
说罢,在陈近恼怒的叫骂声中,他猝然起身,大笑着用力撞向一旁的柱子,只听得一声砰然巨响,宣室殿骤然陷入死一般的安静,随即一阵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虞泽触柱而死,也不知他当时下了多大的决心,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能这般决绝地撞破自己的脑子、撞断自己的脖子。
他的尸体从柱子上缓缓滑落,像一只死掉的、扭曲的鸡。
虞泽的盲嫂从儿子绝望的哭喊声中察觉到了他的死亡,她呆呆地喃喃自语:“你怎么就这么走了,也不同我说一声……”她伸出了双手想摸索着朝虞泽走去,一柄长刀却从背后刺破了她的身躯,她重重摔倒在地,口中不由自主地呕出温热的血液,濒死时的冰冷将她全身霎时冻结,可她还是伸长了手四处摸索着。终于,她碰到了虞泽的手,她满足地嗟叹了一声,轻轻握住后,便再也不动了。
陈近抽回刀,又顺手抹了哀哀嚎啕不已的虞衡的脖子,将虞家三个死人踹到姜望榻边,暗色的血液糊满了宣室殿原本一尘不染的地面。
姜望瞪大了一双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而那卷沾满了虞泽鲜血的空白竹简被再度按到他面前。陈近一手持刀,一手拿着竹简,声音嘶哑低沉,“陛下,请立太子!”
陈贵人也终于转过身,她双手攥得太紧,如葱管一般的指甲断裂,流出了丝丝血液,而她丝毫未曾察觉,只是死死盯着姜望。
姜望凝视着眼前的血色竹简,瞳孔震颤,他剧烈地喘息起来,“朕……朕……”
“陈近,陈娇,你们胆敢在宫中行此悖逆之事!”
宣室殿的大门被轰然踹开,来人身穿绯色九重纱衣,容颜曜昳如烈日,灼灼华光令人不敢直视。
陈皇后凤目冷冽,扫过惊诧的陈近、陈娇二人,“是当本宫死了吗?”
她身后跟随着的宫中侍卫,与陈近所领侍卫衣着相同,却彼此泾渭分明,拔刀对峙着。
陈近和陈贵人对视一眼,他们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懊恼——陈皇后虽与他们不睦,可她沉寂太久,椒房殿几如冷宫,他们以为凭借陈贵人的手腕收买了侍卫首领便万事大吉,却竟一时浑都忘记了,这宫中其实还有一人能指使得动满宫侍卫!
就在此二人愣神之时,陈皇后陈嫣已迈过门槛,踩着满地鲜血走到姜望面前,她盈盈一福,“陛下,妾身来迟了。”
姜望浑身一颤,眼中竟落下泪来,“皇后……”
“阿姊,你这是作什么?”
陈贵人拧起细细的秀眉,“纵使你我之间有嫌隙,可原儿是我亲生的孩子,也是你的亲外甥,是我们陈氏唯一的希望,你竟要为了一个外人,来阻我们陈氏的登天之路吗?!”
“外人?”陈皇后淡淡扫一眼面色乌青、虚弱不堪的姜望,“你曾说你视他为夫君,爱他胜过自己的性命,你说你愿意为了他抛弃所有的名声、荣华,纵使背上妖妃的骂名也要陪伴他一生一世——如今,这个人竟成了外人?”
“阿姊,那些都不过是为了争宠的手段而已,你怎么能当真呢?”陈贵人悠悠地抚了下鬓边散落的碎发,“我心中最要紧的,始终都只是我自己的荣华富贵、我儿子的太子之位,还有我们陈氏满门荣耀!”
她缓缓放下手,紧紧盯着陈皇后,“阿姊,你我一母同胞,血浓于水啊!过去种种,何必苦苦揪着不放呢?不如这样,你也站到我这边来,让皇帝立原儿为太子,待日后原儿登基为帝,你我同为太后,这天下岂不就尽在我们陈氏手中?!”
“你当初陷害我毒杀王美人时,可曾想过我是你的阿姊?”陈皇后问。
陈贵人一时反应不及,“什么?我何时……”
而陈皇后已经拔出了袖中短刀,“尔等皆是祸国殃民的乱臣贼子,我陈嫣,身为大宁皇后,羞于与尔等为亲!”寒光闪过,一片绯色衣角缓缓飘落,“今日割袍断义,尘归尘、土归土,从此以后,你们便没我这个姊妹。”
她的目光扫过愕然怔愣的陈娇,落在陈近脸上。陈近面色铁青,冷冷道:“你既不要我们,我们便也不再要你。记住,陈嫣,今日的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