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昭哼了一声:“听你话里的意思,陆大哥可惜是没有龙阳之好,若是有的话,你跟着他走倒也很好。”
金九华被这句话噎住了,呆了一阵才擦擦汗,陪笑道:“袁姑娘,你千万不要生气。”
袁昭冷冷地说道:“你将我当作猫儿狗儿,想送人就送人了。”
他怔怔地瞧着她,“我没有。”
她又问道:“陆大哥来看我,你心里不难受吗?”
他答不上来,转身到盒子里拿了两块雪花洋糖,“我先去把梅子汤熬上再说。”
袁昭喝道:“什么梅子汤,你还不如熬点孟婆汤,喝了一了百了,倒也痛快。”
他停下了脚步,慢慢走到她面前:“袁姑娘,陆千户的事,咱们让它过去好不好?是我一时糊涂。”
“怎么个糊涂法?”
“我想着自己反正不中用,给不了你什么。论相貌,家世,才华,前程,哪一样都没得比,更何况……你也看见了。”
他抬起眼来,“连院子里的姐儿们,都嫌阉人腌臜。”
她抱着手道:“你很懂行啊。”
“我不是,”他着急地解释,脸都涨红了:“是有些不上台面的应酬酒局,我没有过……你别嫌弃我。”
她默不作声地看着他,眼神似乎经历了许多世事沧桑,终于摇头道:“九华,我从来没嫌过你。”
他心中涌上来一股暖流,冲口而出:“袁姑娘,是我的不是。咱们……在一块过日子行不行?我会对你好的。”
他这句话在心中思虑了千万遍,一旦说出来了,又觉得说的突兀了,词不达意,待要解释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好紧张地盯着她的脸。
她眼眶渐渐红了,“九华,那天你走了,我心里很难过。可是过了这么几个月,也慢慢熬过来了。你说得对,谁离开谁,也能过下去。”
她微笑着说道:“我这里,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我也不想回绝了一个男人,再依靠另一个。过一段再说吧。”
金九华嘴唇里发着干,勉强稳住了,苦笑道:“好,我明白了。”
他站起身来:“我伤了你的心,你怎么对我都是应该的。咱们先谈公事,私事放在后头,不着急。”
她也释然地笑道:“这样很好。”
第二天晌午,他又来了,将她要的画具连带瓶瓶罐罐一起搬了进来。屋子里本就空空荡荡,一下子被填得满了,也多了许多颜色。
袁昭很用心地画出各种海船的大概样貌,指给他看,又仔细比量着尺寸。两个人讨论起来,竟是默契得很。
金九华也将海船监造中的大小事务跟她一一说起,让袁昭替他出主意,偶尔也有争论。张大嫂见他们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心中诧异得很,也不好说什么。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早上按时到来,袁昭认真地坐在桌子前面描摹勾绘,金九华就在旁边伺候笔墨,洒扫屋子,将桌椅板凳擦得干干净净,偶尔也下厨炒菜熬汤。太阳落了山,他就回府去住。
正是热辣辣的夏天,豆角花开了一茬又一茬,张大嫂坐在架子底下剥着豆荚,笑道:“还好多一个人吃饭,不然这许多豆角,要吃到哪一年去。”
金九华在院子里刨了坑,用木头搭起一座结实的凉棚:“这样就不晒了,种些藤蔓好乘凉。”
袁昭画得累了,站在门前松松肩膀胳膊,看着他用绳子将木头紧紧扎在一起:“这又是从哪里学的本事。”
他回头笑道:“看他们木匠索匠干活,我也要学一学,有个一技之长傍身也好。”
她笑道:“看你这汗出了几层,快歇歇喝点水吧,我这不是请短工的。”
他忽然福至心灵,扭头道:“我……当长工也可以。”
袁昭一下子明白了,脸有点红,咳了一声道:“我可不给工钱的。”
张大嫂笑道:“那可划算的来。”她去厨房拿了两碗梅子汤:“来,都喝一点,夏天败火。搁了糖的,甜丝丝。”
他咕咚咕咚饮尽了,又笑道:“我晚上给你们做活鱼吃。”
张大嫂连忙拦着:“哪里又要你来动手。越发连我的差事也不保了。小姐,是不是要辞了我?”
袁昭走上前来:“大嫂,只让他做就是了,我倒想看看他还有什么花头。”
金九华将鲜鱼从缸里捞出来,去鳞去鳃,将内脏掏干净了,手法利落。袁昭笑道:“原来是练家子,这可瞧不出。”
忽然门上被轻轻拍响了,张大嫂过去开门,却是赵镖师站在外头。袁昭就笑眯眯地出了门,金九华听见他们在外面说了一会话,也听不清细节,冷不防手里的菜刀就将手割破了一道口子,血顿时流下来。
他用嘴嘬了一下,也不以为意,继续给鱼的两面上了花刀,用酱料腌浸。
门外的说话声停了,袁昭将门关上,又回厨房来,小声道:“一块走镖认识的,他问我去不去看戏。”
金九华哦了一声,“那你想去吗?”
“还有些船舱的图要用蟹爪笔画,我想着这两天赶工弄出来。”
他低头切了些葱姜丝,她默不作声地将碗碟递过去。
“也熬了几天了。散散心也好。”
“不用了。”
他将鱼放在碟子上,上锅清蒸。水汽一点点浮出来,将香味满溢到了整间屋子。
她安静地坐在藤椅上,看着满天星星。星星闪烁着,像是在偷瞄着人间的喜怒哀乐。
待要起锅,他笑道:“袁姑娘,你走开些,小心蒸汽熏了你。”
他将盘子端了出来,盘子有些烫,他用手摸着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