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欢没看清,她只看见他用蝉翼皮遮了,那是江湖人易容改面时会用到的一种材料,颜色类于肤色,寻常伤口都是上药包扎,谁会想到处置完还遮一下。
我当时就该看看的!大不了就吃两口点心,又不会把自己吃死!
这些话全是她心里的草稿,真正说出来的只有,“蝉蝉翼皮,遮,遮,这儿。”
至于伤口位置,众人见她摇头就迅速进入到下一个问题的讨论中。
焦与说,“既然遮掩就说明不想让人看见,但也不能就此判断对方就是那日暗袭我们的人。”
其忍赞同,“主要还是得根据伤口情况判断,而且蝉翼皮本身就有治疗外伤的作用。付记东西金贵,上次咱们门主被狗咬,付公子送的就是白盏金创,万一弄错了,反倒让人疑心我们的来历。”
小结巴反手指自己,意思是她可以再去看一次。剩余四个都不同意,童欢脑子不钝,嘴却不利索,别人从她嘴里问不出道理,她从别人那儿也套不出消息。
焦与想了一会儿,说,“平灵你去吧。”
她是他们这里最会说话的人。
平灵说去倒是可以,“但是我分不清那两个伙计分别是谁。”
她不常与付记走动,只知道常在店内招呼的有两人,童换想说这个好认,折玉爱穿竹青和灰色长衣,爱笑。听风喜着蓝衣,面冷,后一想她不分蓝绿不辨红紫,就说柜前坐着的就是。
听风很少应酬客人,只有折玉忙的时候才会进来帮忙。
谁也没成想,第二日赶巧就是折玉出门采买,听风坐在柜里看店。因为相较与小贩讨价还价,他更愿意守在没什么人来的店铺里。
店里生意一如既往地不尽人意,平灵进去时,听风正在柜台里摆弄一个木质的小盒子,他有认不清人的毛病,跟不辨颜色的平灵一样,很少去外面接任务。但他精通机关之术,善制暗器,天机阁的机关暗门都是由他所制,手里那只不起眼的盒子,就是刚刚做好的千弩斩。
盒子被他翻过来调过去的摆弄,巴掌大小,似乎所有角度都可以开合,瘦长手指辗转在木盒之间,有种内敛的,不露锋芒的精细。
平灵边走边做打量,她不开口,他便像并不懂说话,脸虽抬起来,手却还抓着那只木盒。他有双清冷冷的眼睛,乍一看甚至有些孤寂,细看之下才会发现,那是一种习惯与自己相处的怡然自得。
平灵在柜前站定,想得是,这人缺乏热情,并不适合做伙计,别是找错了。后一琢磨,付记本来也没几个客人,又似通了。
伙计不待客,总不能一直这么站下去,平灵将一只提盒放在柜面上,打开沉默,“我们掌柜的惦记你们家的桂花糕了,着我装一匣子回去。”
不结巴。
听风如释重负,叫了声,“平灵姑娘。”
他很难认人,不太熟的人在他眼里统一只有男女之分,他知道她是从对面过来的,既提了自家掌柜便不是姜染,既不结巴便是平灵。
平灵不知听风历经了这样艰难的判断,只见他歉然颔首,转而去拎食盒。
柜上常年有只点心匣子,她看着他开盖,看着他挑大的捡,看着他无声地多送了好几块,好像送完就省心了。
而她的注意力更多是在他左手上。
有伤,也有蝉翼皮。那样东西经不得近看,像纸,肌肤行动抻扯就会现出褶皱。这一发现越发让平灵断定他是折玉,看着他的虎口处道,“受伤了?”
听风装点心的动作慢了半拍,似乎没想到她会问,愣了一下才说,“前些天帮大头捡点心,让热气熏了一下。”
“上药了吗?烫伤最好不要捂着,好的慢。”
听风说,“上了。”
“上了几日。”
听风带着一脸费解将食盒递过去,“三日吧。”
“三日都没见好,可见那药不顶用。”平灵没接食盒,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掏出一只白瓷红顶的药瓶。“换这个试试。我在铺子里常做粗活,有了磕碰就用这个。”
面前女子有张纤细的小脸,长相很清淡,笑起来很温和。听风记人只能记一时,片刻转脸就可能忘记,但是他承认平灵是个漂亮的姑娘,溪水潺潺,娴静如月。
不过说到干粗活。
听风想到酆记对面每天抢着擦洗,扫地,洗碗,锤衣服的焦与,实在想不出平灵能干什么粗活。
“这是你们女人该干的事儿吗!”酆记总传出这种质问,以至于天机暗影都有了不会洗衣服刷碗就不算个男人的错觉。
“多谢姑娘。”听风脑子里腹诽一大堆,真正说出来的却不多。
将手里的提盒和药瓶对换了一下,平灵付了三枚铜板,听风没接,说是公子说过,对面要点心不用付钱。
平灵也没跟他争,也没走,单是站在他对面看着。
他明白她的意思,她在等他把蝉翼皮撕下来,换上她的药。
酆记的姑娘似乎都有一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执着,她要这个答案,耐性极好,不会像童换那么莽撞,但也不留余地。
听风不经意一笑,当着平灵的面撕开了蝉翼皮。
真是烫伤。
平灵有些意外的蹙眉,这伤除了位置对得上,一点被利器刺伤的痕迹都没有。
听风对她的反应一直“无知无觉”,先去后院用铜盆接了水,洗掉原来的药复又走回来。
他知道平灵认错了人,不方便解释,只能将错就错。
而她之后的反应也叫他意外,伤口对不上似乎更合她的心意,放下一块心病似的帮他把药膏打开,摘下上面的“红”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