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脚步声,起码有三个人。
手心不知为何开始冒汗,我坐在床上紧盯病房门,时医生这个称呼让我紧张异常,直到看到门外进来的男人。他走在最前面,最先踏入这间病房,这时候我终于看清了他的容貌。
没有了夜色的遮挡,每一处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
他身后跟着两个人,那两人手中拿着病历本,白大褂上夹着笔,脖子上挂着听诊器。
我好像天生就惧怕穿白大褂的人,但站在最前面的他,就是我昨晚见到的那个男人,他同样穿着白大褂,我却丝毫不惧怕。
很显然这几位医生是来探查我的情况的,其中以时医生为主。
第六感告诉我,他就是护士口中的时医生。
他们在我床前停住脚步,其中一个人走上前柔声问我,“可以问一下,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不久前我刚被医院的人做了各种检查,他们诊断我是因精神因素造成的暂时性失忆。
我疲于开口,护士是怎么传达的我的来历——莫名出现的神秘人?被怪物抓走的小女孩?被暴力丢弃的受害者?
“她是我妹妹。”
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得在天黑之前离开这,我不保证自己不会再变成昨晚上那个鬼样子——等等,这个男人刚刚说了什么?
“她叫宁息。”时医生看着我,对身旁两人重复道:“是我妹妹。”
先前询问我名字的人傻眼了,“啊?”
时谨询对他们道:“不用问了,你们出去吧。”
现在大概是秋末,气温有些低,我将被子往上拉盖过自己,独留一双眼睛警惕观察着周围,眼睛时不时瞟向窗户,随时准备掀开被子跳出窗户。
气氛沉默了好几秒,他们的视线反复在我与时医生身上横跳,“你妹妹肯定是吓到了,这几天要记得好好休息。”
另一个人附和,“是啊,麻烦时医生多问问令妹关于怪物的事情,我们就先走了。”
两人没停留,直接走出病房。
他们走后,病房里只剩下我和他。
他摩挲了下手指上的戒指,眼睛看着我,他勾起一个笑,锋利的面部线条瞬间瓦解,他笑得无奈又宠溺,好像我真的是他口中的妹妹。
窗户半开着,树长的很高,树枝就快伸进来,叶子都掉的差不多了,独留枝桠摇摇摆摆,有风吹进来,吹不灭我心底的焦躁。
“啾啾、啾啾”
窗外有只小鸟飞来,闪烁蹦跳着,两只玻璃般的眼睛一直盯着我,我的注意力立马被吸引过去,看着这小鸟左蹦右蹦,心中的紧张瞬间被抚平。
这只小鸟羽毛全是黑色的,就算阳光照在它身上,羽毛也丝毫不反光。
男人走到窗户前,将窗户关上,甚至拉上了窗帘,他看了我一眼,又将病房的门关上。
因为是白天,所以病房内没有开灯,现在门和窗帘一关,顿时阴暗起来。
他的目的就是让小鸟离开我的视线,现在他的目的达成了,我把自己蒙在被子里。
但给眼睛留了一个缝隙。
不知为何,我就是不怕他。
时谨询走近,蹲在我的床边,“小息,两天前你忽然失踪了,哥哥一直在找你。”
他的声音低沉且富有磁性,像被海水淹过,微咸,空旷。
我静静地听着他的声音,脑海逐帧闪过刚才窗台那只鸟。
“我看了医院给我的报告,上面说你失忆了,小息,你还记得自己怎么来的南区吗?”他对我说话时语速很慢,像对待需要呵护的小孩子,一个一个字轻轻吐出来。“昨晚我在西区看见一个跟你穿一样衣服的人,还以为是你。”
我放下心,掀开被子坐起身:“你好,这里是哪?”
男人蹙起的眉头稍稍放下,耐心解释,“这里是南区中心医院,我,”他顿了一下,“我叫时谨询。”
“你为什么知道我在这里”
时谨询无奈摇头,“我在西区找你,接到这所医院的电话,说我们家小息在这里,所以我过来了。”他抬手想摸我的头发,在看见我警惕的目光后又放下手。
“昨天你在西区”我喃喃。
我虽然什么都不记得,基础常识却是深深的刻在脑海里,我所在的地方名为峄城,峄城分为东南西北四个区,每个区都容纳了十几万人,区与区之间最远可间隔七八十公里。
昨天我与他在西区相见,今天我又出现在南区医院,一晚上不到的时间,我横跨了一个区。
“你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吗?”时谨询半跪在我床边,轻声问我。
“对。”我回答他。
我的声音听上去十八九岁,从口中吐出来的每个字都不带过多感情,男人当然也发现了这一点。
“全忘了。”他的眼睛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懊悔,他站起身,在看到我床边的拖鞋后怔愣几秒,一把将我的被子掀开,单手握住我一只脚,“你的脚受伤了?”
拖鞋上不小心沾上我脚底的血迹,很轻易被人发现。
“放开!”我仗着在他眼中捕捉到的懊悔使劲挣扎,奈何这副身体的素质与昨晚相比完全不在一个水平,两次用力,没挣脱,只能任由脚腕被箍住。
箍住我脚腕的这只手手骨节分明,线条流畅,凸起的青筋在手背上蔓延,一直往上爬,逐渐淡化于手臂,小臂上的肌肉紧实,看上去很有力。
时谨询的目光停留在我脚底的伤,下颌明显绷紧,温柔的表情逐渐淡去,面容看似平静,实则有一股淡淡的戾气浮在脸上,好像我身上所受的伤在他身上十倍呈现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