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行。”程澍礼随意道。
小林说:“那我做几道山东菜吧。”
程澍礼脑子里还想着事儿:“您看着来。”
洗漱完回房间时,程澍礼看见小林在阳台浇花,问:“我爸新养的?”
小林笑着说:“有新买的,也有程教授之前去山东带回来的,说是从阮老爷子家里移过来一株,做个念想。”
程澍礼下巴一昂,指着边上那盆光秃秃的枝子:“那是什么?”
小林也不知道,她迷惘地摇摇头:“程教授没说。”
程澍礼点点头没说什么,随即又进了卧室,将昨晚胡乱画了一番的白板拎起靠在书架,找了几本气象灾害学的书来看。
他拿着书,但是看不进去,他转头重新审视那个黑板,阳光照进屋内,空气中的灰尘上下浮游,某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程澍礼走过去,拿起记号笔将“救命恩人”四个字划掉,从林钰文的名字左上方分出箭头指向一个问号,问号左下方的箭头指向林钰文。
虽然林钰文得了阿兹海默,但是她能记清有关阮老爷子的所有细节,哪怕病中也能一眼认出他,那么一定也不会记错阮老爷子救她的地点。
她在山东外求学时被人救下,而如果阮老爷子从未出过山东想到这里,程澍礼紧抿薄唇,眼睛微微瞪大。
假如,是林钰文有意说了一个谎呢?
如果阮老爷子从未出过山东,那么真正救林钰文的另有其人,而这个人一定和阮老爷子有着莫大的联系。
可是到底为什么,林钰文要将这一切隐瞒下来?
程澍礼心中充满了千丝万缕的矛盾和迷茫,每次都是这样,看似问题有了突破口,实际上又陷入另一个死局,像是在迷雾中摸索,每个方向都充满了不确定性。
这条繁琐复杂的线索链上,究竟少了什么东西?
纠结之际,小林过来敲门:“饭好了,您现在吃吗?”
程澍礼右手撑在书柜上,手指轻动几下,呼出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来了。”
餐桌上摆了三菜一汤,小林给程澍礼盛了碗饭:“您看还要不要加点别的?”
“够了。”程澍礼淡淡道,“您坐下一块儿吃吧。”
小林摆手拒绝:“不用不用,我去收拾下卫生。”
“没别人,一起吃吧。”
其实除了礼貌之外,是程澍礼已经不习惯自己一个人吃饭。他拿起手机瞥了眼传感器软件,上面显示吊脚楼从昨晚开始没有下雨。
他疑惑地微挑眉峰,小林以为他对菜不满意,连忙道:“您尝尝这个糍粑鱼和油焖大虾,还有这个拔丝地瓜,裹完糖浆刚出锅的,脆着呢。”
“拔丝地瓜是山东菜?”程澍礼拿着手机问。
“是。”小林紧张地笑笑,“老太太以前就爱吃这个,但是钟主任总不让她吃。”说到这,小林牵起围裙一角抹了抹眼泪。
程澍礼的思绪飞向某个遥远的细节,棠又又最喜欢吃的拔丝地瓜,是山东菜。
又是山东。
现在所有的线索都在指明,棠又又大概率是个山东人?
一阵门铃打断他的思路,小林过去开门,快递员热情打招呼:“您好,我来取件。”
是程澍礼早上预约的快递,要把捐赠证书寄回阮老爷子的住址。
小林转头问:“您要寄什么,我帮您拿。”
程澍礼站起来:“在我书柜第二层架子,一个红色证书,辛苦您。”而后给快递员核对地址,快递员立马喜笑颜开:“程哥,你回来啦。”
快递员负责这一片教职工楼的业务,之前两人打过照面,程澍礼颔首笑了笑。
快递员看着这个地址,想当眼熟,他哎哟一声:“这是给阮老爷子寄东西?”
程澍礼抬起眼睛看他:“你知道阮老爷子?”
“您家老太太之前经常给这个地址寄信,收件人就是阮老爷子。”快递员十分健谈,“有时候阮老爷子回信也是我送过来,我就问啊,您老怎么不直接打电话呢,老太太就跟我开玩笑说有些话怕被人听见。”
程澍礼表情从容地听他讲话。
隔一秒,快递员面露痛色地叹了口气:“一想老太太跟我开玩笑就像昨天的事儿,好好地怎么就走了呢。”
说完他想起来,慌忙向程澍礼解释:“程哥,不好意思啊。”
“没事。”程澍礼安慰他,平静说:“老人家知道你这么记挂她,也会开心的。”
快递员说:“只要我们记挂着她,她就还在。”
话音刚毕,程澍礼屋内乍然一声巨响,伴着铁罐子滚动的摩擦声。
程澍礼快步走进房内,没管地上的一片狼藉,而是问小林:“没事吧,摔到了吗?”
虽然程澍礼不像钟主任那样严厉,但是小林还是心生恐慌,她拿着证书满脸歉意:“我刚拿错证书,想换一个,不小心碰到了这白板了。”
“没关系。”程澍礼将倒地的白板扶正,“您把证书给快递员,我来收拾。”
饼干桶里装着的明信片散了一地,都是之前林钰文去各地给他寄回来的,程澍礼弯下腰一张张捡起,有一张白色的钻进书桌底下,仅露出磨损泛黄的半截。
他伸手捡起来,另外半边从阴影中缓缓出现,遽然暴露在秋日的阳光下,澄澈光线照亮所有,程澍礼瞳孔骤然缩紧。
程澍礼的手不停在抖,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手里的白纸,被人撕掉上半部分的学生证,没有姓名,没有专业,只有左边贴着学生的入学照片,右边写着她的入学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