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方才被噎得够呛,但暮尘都这么说了,也不好继续刁难,摇光冷哼一声,道:“玉清仙尊言重了。”
如果是夺舍前,身为鬼王,萧晗大可以闯进清辉阁,把针对沈谪仙的文官武将一并踹下凡界,让他们倍经磨难。
但如今,他连跻身于此的立场都没有,何絮只是一个刚被纳入玉清门下的小徒弟。这副壳子方才束发之年,他甚至还没有暮尘高……
萧晗心情复杂,他站在门口远望,金碧辉煌的宫殿里,或跪或立,或哀或怒,有好多人。
“你不去帮他申冤吗?”许九陌不知何时窜了出来,正漫不经心地倚着门框,“他可是为了救你才跪那儿的。”
“闭嘴。”
“你……哼!”许九陌抱肘离开,徒留萧晗一人发呆。
暮尘完全不顾及明净山的颜面,当众审判沈氏公子,是萧晗始料未及的。
但沉思顷刻,他想通了——沈氏家大业大,为何理应最受宠的小儿子却孑然一身悬壶济世?沈谪仙初出江湖不过十之有四,两年便在下修界得了个‘杏林圣仙’的名号,这般光耀门楣之人,竟被他亲爹一纸令下,派来三清湾拜师修行……
既然沈掌门如此避讳,想必沈谪仙应该既非嫡出,也非庶出,而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失恃赤子。
萧晗感觉心脏绞痛,沈谪仙那么好的人,怎么就拜了暮尘这种师父——不护着自己徒弟,反而兴师动众地让清辉阁定罪,还真是铁面无私……
“我是申月十五的生辰,阿娘怕我命不好,所以取名谪仙。”
面对跪在清辉阁中央的那道无依身影,萧晗没来由地想起这句话。
申月十五,那便是今日了……
他闲庭信步地走去膳房,跟正在忙活的妇人商量:“阿婆,可否借堂前一用?”
“小仙君想吃什么,我让御厨去做。”
“不用啦,我师弟过生日,我想给他做几道家乡菜。”萧晗努力打起精神,他笑得乖巧,十分讨喜,妇人没多想就答应了,末了还打趣道:“小仙君自己做,别走水了就行。”
“那不能,您放心。”
萧晗从笼子里随手拎了只母鸡出来,处理洗净后,水里加香茅、芫荽煮沸,放入整鸡浸熟。他揭开锅盖,香味浓郁,还没来得及感叹自己的手艺,就听见萧云清怒气冲冲地抱怨:“那个死老头子,最后要不是天权长老求情,我看他是要活活打死谪仙!”
萧蔚明端了碗清汤给她润润嗓子,“别急,先罚跪一天,然后才杖责,咱们还能再想办法。”
那汤是中午剩的,萧云清尝了一口,冰凉还齁咸,这一天本就不顺,气得她跑去后厨理论:“怎么做的汤,难道还用本姑娘亲自教你——何絮?”
“哟,二小姐来了。”萧晗捞出放凉的鸡肉装盘,再用葱白和红椒圈点缀,而后放在竹盒里。萧云清瞧他气定神闲地做饭,便知道他已经想好了对策,“谪仙的事儿,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我替他挨了呗。”
萧晗说得轻松,做完白斩文昌鸡,他又开始和面,萧云清没想明白:“你怎么替他挨?”
“嗐,施个幻象不就完了,那戒律宗师是聪明人,才懒得跟咱计较呢。”
此时萧蔚明和许九陌闻声走来,都劝萧晗不要一意孤行,月霖站在一旁没有说话,忧心忡忡地盯着他。
萧晗也各种敷衍,无论别人怎么苦口婆心,他都是那句“知道啦”。
萧云清担心他的伤势,威胁道:“你再这样,我……”
“你想干嘛?”
她狠捶了下萧晗的右肩,却不见任何反应。
嗯?不应该啊,都伤成那样了,不疼吗?莫非拍错了?
萧云清又怼了下萧晗的左肩,果不其然听见一声惨叫,“行啦,何公子,你都快被捅漏气了,怎么还想逞强呢?”她一拍胸脯,夸下海口,“这儿有我们仨顶着呢,怕什么。”
“什么叫‘我们仨’?”许九陌跟沈谪仙仅有一面之缘,他可不想替素昧平生的过客顶罪,“他人犯戒,与我有何干系?”
“谁提你了,我说的月霖不行啊?”原不想把无辜之人搅和进来的,但话赶话都说出来了,那便只能先对不住月霖了,到时候大不了她跟萧蔚明各自扛一百杖。
笑话!她堂堂三清湾二小姐,还接不住区区一百杖了?倒退几年,萧云清极为调皮,堪比猿类,因此她没少挨训,杖责不过是家常便饭,虽然这次多了点儿,不过豁出去了!
她嗤笑两声,道:“许大公子身娇肉贵的,哪敢操劳您呢?”
“身娇肉贵”原就不是形容男子的词,更何况萧云清狗眼看人低,宁可委屈身为女儿家的月霖,愣也不用自己帮忙?
这厮到底有没有把他昆仑关大公子放在眼里?!
“岂有此理?我担一百五!”
萧蔚明也不甘示弱:“那我担两百!”
他们人均十六左右,尚处于少不更事的年纪,满腔孤勇一点就着,根本不用别人过多撺掇,便既挣又抢地要帮沈谪仙挨罚。
场面一发不可收拾,萧晗舀起一捧面粉,无差别地泼向每一个人:“半仙是触犯天条了吗,用你俩担那么多?”
萧蔚明冷静下来,开始统揽大局,“那我跟许公子一人七十五,云清担剩下的五十就行。”
“别,我帮她担一半,”面对萧云清欲言又止的面容,月霖安慰道,“没事儿,二十五杖而已,权当听个响了。”
“就这么说定了,那个沈什么仙,今日寿星老最大,这人情不用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