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许九陌扬长而去,只剩几人面面相觑。
无关轻狂跋扈,许九陌骨子里是有那份仗义在的,即使他说话不好听,萧云清也暂且得饶人处且饶人,不在背后论其短长,唯叹道:“唉,他这张嘴呀……”
当萧晗拎着竹盒来到禁地的时候,沈谪仙正跪在地上玩石头,透亮的深灰鹅卵石圆滚滚的,轱辘两圈又绕回了他的膝前。
“半仙。”
“二郎,你怎么来了?”
平常习书不多的萧晗,一时也说不出什么花言巧语,只道:“半仙,生辰快乐。”
沈谪仙惊喜地接过竹盒,“多谢二郎,但你怎么知道……”
“你说过的,”萧晗认真地看着他,“你说你是申月十五的生辰。”
他刻意没提后半句话,打开竹盒,里面是几道色泽鲜艳的凉菜和一碗长寿面。
拿过筷子,沈谪仙的手僵在原处,喃喃道:“琼州菜……”
可能太久没有尝过家乡的味道了,也可能是太久没有人这么在乎过自己了,他搂上萧晗的肩膀,巧含风情的眼眸水光微泛,“二郎,你真好……”
禁地无法驱动灵力,若菜凉了,萧晗也燃不了鬼火温热,他轻轻掐了下沈谪仙的脸,“赶紧吃,吃完再哭。”
二人咫尺相伴,侠骨柔情裹挟梨花带雨,沈谪仙没有咬断长寿面,萧晗就微撅起嘴学他的样子,温柔缱绻间,唯有彼此印入眼帘。
奈何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萧云清躲在一簇木槿后边,是少有的扭捏姿态,萧晗好奇她能坚持多久,便没有拆穿,末了还是沈谪仙瞧她半撑着腰,估计累得不行,于是唤道:“二小姐。”
木槿丛中传来一声惊呼:“哎呀,你们看见我了?”
萧晗托腮乐道:“是啊,看见好一会儿了。”
“那你不早说,害我藏了那么久!”
“为何要藏起来呢?”沈谪仙不解,萧云清认栽地交待了实情,“那个,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今日生辰,就什么都没准备……”
萧晗像哄傻子一般,无奈地敲了下沈谪仙手里的碗,“你不是看见我做长寿面了吗?”
“我还以为……”萧云清犹豫再三,最终说道,“你是给师尊做的……”
三人顿时陷入了无比尴尬的沉默。半晌,沈谪仙有些难以置信:“师尊跟我同一天生辰?”
“嗯,你刚来,不知道很正常,但我以为……”听懂了萧云清的弦外之音,萧晗冷笑一声,道:“嗬,二小姐当真贵人多忘事,我来三清湾也不过一月有余,怎会知道玉清仙尊的生辰?”
其实并非全然扯谎,至于生辰,萧晗是真的忘了,虽然前世纠缠了大半辈子,但他从未上心,久而久之,自然不记得了。
萧云清猜不透他的心思,只觉平时玩闹惯了,从未翻过脸,也不知眼下这是怎么了。但凡提起暮尘,萧晗的语气里就难免带刺,仿佛他不针对任何人,单纯听不惯“师尊”这两个字而已。
“何絮,其实师尊他……”
罢了,不是局中人,莫论是与非,何况萧云清也无法确定,如果暮尘当着自己的面,惩戒刚救了自己的人,她还能否做到旁观者清,念一句“师尊面冷心善”。
到了嘴边的话又被咽下,萧云清摇了摇头,“没什么,快下雨了,我先回去了。”
萧晗和沈谪仙异口同声地揶揄她:“二小姐不仗义啊。”
“你看这天,再仗义下去,明日一早准是三个落汤鸡。”但留沈谪仙一人受罚,萧云清又于心不忍,于是便帮他拉了一个垫背的,“老何,你必须留下,谪仙是为了你才挨罚的,你要敢跑,小心以后娶不到媳妇儿!”
她说完就跑,离开了禁地后,召来仙鹤,逃之夭夭。
娶不到就娶不到吧,也比让沈谪仙染了风寒强,萧晗道:“半仙,你慢慢吃,我去拿把伞。”
他一步三回头,那片空旷的禁地间,除了葱郁杂草和久跪的沈谪仙,再无其他。
本王心好乱
微雨落入骨汤里,泛起层层涟漪,忽然一个影子遮住了沈谪仙,来者立于身前,他正埋头吸溜面条,听见上方忽然有一阵“嘀嗒”之声,心想应该是萧晗取伞回来了。
“二……”
“郎”字卡在喉咙里,沈谪仙仰头却与暮尘四目相对,他还叼着那根长寿面,一时竟忘了咬断,就那么含糊不清地唤道:“师尊……”
暮尘的目光在那碗长寿面上停留一瞬,复又移开,“今日是你生辰?”
“是……”沈谪仙放下碗筷,按照常理来讲,禁地挨罚允许同门互相送些吃食,但萧晗做的确实丰盛得过分,全然没有思过的样子。他惶然不安,连声音都弱了几分,“弟子知错……”
暮尘哑然,他本意不想威吓徒弟,不过是瞧见了长寿面,顺便问句话,结果沈谪仙却将他视为罗刹一般,那么害怕。
那个在石窟中,带了些怯弱、说“我怕师尊遇险”的小徒弟,终究还是被他的冷若冰霜,消磨殆尽了。
暮尘竟觉出几分迟来的自责,他清楚自己为人的确太过苛严,对徒弟更是不假辞色,午夜梦回,耳畔甚至还会响起当年萧晗的嘶喊——你非要逼死所有徒弟,你他妈才满意吗?!
看到沈谪仙被雨打湿的衣角,暮尘隧把伞又往他的放向偏了偏,抛却心间的五味杂陈,温声道:“旦逢良辰,顺颂时宜。”
闻言,沈谪仙霎时抬眸,他无措又感激地望向暮尘,墨黑的双瞳中笑意满满:“多谢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