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大少爷应是得了柏大帅的家书,已经知道这事儿了,现在正查着呢,”男人说着,几乎是要在唐知理面前跪下了,“今日他已经派人来了店里,想来是快要查到我和管事掌柜的头上了,再这么由着柏大少爷层层的往上查,到时候怕是连您都要被一块儿揪出来,到时候谁都没法独善其身啊二皇子……”
唐知理虽贵为皇子,却是个不受宠的,没什么实权的二皇子;而柏青舟除开柏大少爷这层身份,同时还是当朝太子殿下的好友……若是未来真有了冲突,光是一个太子横在中间,就够他唐知理喝一壶的了。
唐知理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细想之下,当即抬手捂着胸口,被说得冷汗直冒。
他脑子虽转得没那么快,却也慢半拍的听明白了,这事儿的问题出在那管事掌柜身上。
口信?
“不对……这不对,我没有给过这种口信……”唐知理低声喃喃,“这事儿跟我没关系……”
跪在下面的男人显然不信,这二皇子往常看他们送来的账目都跟过眼烟云似的半点没进过脑子,摆明了是个干不了正事的废物,口信这事儿,他指不定就是之前说过,但现在已经忘了个一干二净……又或者,他还想在这时候把自己给撇出去呢。
这怎么能行呢?
男人当真是急得头上冒汗,心里面骂,面上还得低眉顺眼地分析道:“二皇子,都这时候了,我看您也甭纠结这口信的事儿了,都过去这么久了,谁还记得清呢……重要的是眼下已经出现的问题,再让柏大少爷这么查下去,等真查明白了,您未来在这皇城内但凡还想做点生意,必然是要处处被他打压一头,指不定连合作都谈不上了,哪还能有出头日呢……”
“况且那远在辛城的柏大帅,若是没吃到霉粮还好说,无非是个落下口舌的事儿,可若是真因着这事儿给人吃出个好歹来……”
男人的话音戛然而止,留给唐知理一个足够脑补的空档。
唐知理的睡意算是彻底被这番话冲散了,他身上冒出来的冷汗可不比跪在下面的男人少多少。
他不得不承认,他怕柏青舟。
废话,这皇城里能有几个人是不怕柏青舟的。
当初唐知文分粮道给他管,他第一眼便相中了辛城的那些粮马道,原因无他,辛城是柏大帅长期驻守的城池,拿了这两城往来的粮马道,跟柏青舟打交道的机会就会不可避免的多起来——他想要借此攀上柏府这杆旗,做出点成绩好去跟唐知文这位太子殿下分庭抗礼。
以至于刚接手这几条粮马道时,他足足兴奋了两日,甚至觉得自己那峰回路转的时机已经近在眼前了。
可他后来发现,事情远不如他想象中的那般美好。
这种早已形成了生意合作的路线,大小事宜都会依照原先的惯性按部就班地运转,柏青舟也只是象征性地见过他一面,在此之后两人仍旧无甚交集。
难怪唐知文当时愿意那么大方的“忍痛割爱”。
于是唐知理的热情慢慢冷却,他本就不是个做生意的料,那些掌柜的定期送来的账目他有些甚至都看不太懂,只觉得头疼,长此以往,渐渐便将这件事也抛在了脑后。
直到现在。
谁又能料到,他曾经趋之若鹜的这几条宝贝粮马道,现在竟成了架在他脖子上的一把催命刀。
“你说得对,”唐知理显然已经被男人这三言两语间的“恐吓”吓得失去了思考能力,只会顺着对方的思路往下想,“不能让柏青舟再查下去了……”
再顺着往上查,迟早会查到他唐知理头上,到时候他说自己毫不知情,谁会相信?
——别说别人了,他自己都不相信。
事已至此,无法求和,他万不能让自己落入百口莫辩的境地。
“是呢,”男人立马接话道,“而且我们阻止的速度还应当得越快越好,柏大少爷心思机敏,只怕之后迟则生变啊……”
唐知理虽年近三十,却还是头一次面对这种需要他来全权拿主意的、“生死攸关”的大事,到底还是有些犹豫——这一步一旦踏出,他就真的再无回头路了。
于是他下意识地选择了开口问询眼前人的意见:“可是……我又能如何阻止……”
至此,主导权完全易主。
男人膝盖跪着,身板却不由得挺直了些,强忍着压下了嘴角勾起的弧度。
“这柏大少爷再怎么头脑聪慧,说到底,也不过是个瘸子……”
线索
柏平昀给三人安排了个角落里的空营帐,等柏清河洗完澡回来,对方已经怡然自得地在他营帐里煮起了热奶茶。
柏清河看着这老头就想起来之前在坑底被踹的一脸黑灰,皱着眉道:“你坐这么好干什么,这是我营帐。”
“没大没小,你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生得这么小气,”柏平昀一拍膝盖,倒了两杯热奶茶,“来一口?”
柏清河也懒得跟这老头客气,落座在对面,仰头一饮而尽。
“你从皇城出发到这里,花的时间比我预计的要长,”柏平昀也仰头干了一碗,空碗相碰,算是正式结束了父子俩的寒暄,开口问道,“莫不是被什么事给耽搁了?”
“乌汗三面围堵,我能绕的路就那么两条,你会不知道?”柏清河放下碗,就着空无一物的桌面点了几个方位,又比划出了两条线路,“所以也不算耽搁……我先绕了趟探子营,给那老匹夫来了个下马威,才转路来的辛城……”
柏平昀望着桌面,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