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她看不见,正统太微道天师陆修也看不见,怪,实在太怪了。
两人又看了看其他墓碑,这些墓碑形形色色,但角落上都写了“景盛十五年”,这片坟场的人,都死于三年前。
三年前身死,尸身却保存的如此完好,好似刚死不久,苏灵的神色沉了下去,默不作声地想着什么。
忽而,她对那几个小鬼道:“把墓碑上,所有姓海的坟都挖了。”
陆修知道,她在找那日馄饨摊摊主的墓,那摊子上写着:海氏馄饨。
好在海不算大姓,找了半晌只有一个,挖开一看,果然是那摊主!
苏灵简单看了下尸体的致命伤,都是刀伤,长刀贯穿脾脏,咽喉,身上也有数道深浅不一的刀口和擦痕。
这片坟场,是南水镇所有村民的埋骨之地,这几日他们在城中见到的,都是死人,这些人,都死于三年前。
南水镇夜夜出殡,葬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自己。
“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何事,能让整个镇子的人一天死绝?”
陆修哑然道:“三年前,天下大乱,乱军屠城,实在常有,长留便是那时我在战场捡到的孤儿。”
苏灵眉心紧蹙,心中愤恨,只是此刻危急,无法聊上更多,只点了点头,暗自将几日来的线索拼凑推理。
满是鬼魂的小镇,死了三年都不腐烂的尸体,她和陆修几乎丧失的感知能力,除非有人用了特别的法阵,而自己和陆修也不知不觉入了阵中,这才辨不清人鬼。
以她和陆修的修为,进入南水镇后,即便感知逐渐消散,但仍有足够的自保能力,可若是寻常修士呢,入了阵中,只能任人鱼肉,这镇子就是为了抓捕修士而建的鬼镇!
还有南水寺,之前曾怀疑的:天道永镇,是道家的镇压法阵,想必玄机在此,而南水寺那几个和尚,身有灵光,不像死人,看来,今夜必须去南水寺一趟了。
苏灵让那几个小鬼把几座挖开的坟墓都埋好,两人御剑而归,片刻便回到客栈,同阿蘅和宁老五汇合。
推开客栈大门,门边账房处的赵姓父子已经不在,桌上还放着账簿,纸已泛黄,苏灵顺手拿起看了一眼:景盛十五年正月十八,取冰窖青梅五斤,酿梅子酒;景盛十五年正月二十七,售梅子酒二斤。
三年前的正月二十七,阿松卖掉二斤梅子酒,那日他死于屠城,此后的每一日,他都反复做着身死那天的事情,南水镇的几百村民,皆是如此。
好恶毒的法阵!
苏灵怒火中烧,同宁老五和阿蘅简单交代几句,几人便动身直奔南水寺。
天色未明,南水寺的影子隐在夜色之中,大殿殿门紧闭,窗上却透出光影。
剑锋寒光点点,轻而易举便破开画有佛印的殿门,雕花木板瞬间破碎,四分五裂,散落一地。
八尊数丈高的神佛面目慈悲,围成半环之状,居高临下俯视众生,三个和尚正往佛像前的油灯里填着灯油,三人暴露出的手腕处,都缠着白色纱布。
苏灵回想起南水寺上香那日,小和尚的腕伤,和他身上的血腥之气,又见他们往佛灯中添着灯油,心中顿感不妙。
三个和尚见到破门而入的苏灵和陆修,面色只露三分惊慌,仿佛只等两人到来,只是那拨云剑剑气无双,直逼三人连退数步,在佛像前列开阵来,口中念念有词,不是佛经,不是道经,而是古怪的低语。
缚仙索飞出,缠住一和尚的脚踝,狠狠一拖,可那和尚竟纹丝不动,再看时,那缚仙索哪里缠住了和尚,而是缠住了一尊金佛,那金佛越变越大,转眼间已破开屋顶,迎风飞长。
苏灵的神色变化一阵,又见其他两个和尚也不见了踪影,数尊佛像在眼前重重叠叠,心口一滞,登时天旋地转起来。
陆修剑尖一挑,从道袍上割下一条白布,行云流水将苏灵的双眼蒙住打了个结:“闭眼,这阵法扰人心智。”
说罢,目光紧紧锁住眼前闪烁的金佛,飞身如一道寒霜闪电,一剑刺入金佛腹中。
金光一闪,鲜血飞溅,眼前的金佛迅速缩小下坠,倒在地上,一和尚手捧腹部的血洞,颤抖着往佛像之后爬去。
苏灵不知为何陆修睁眼却不被影响,只当他道心坚定,她扯下眼睛上的布条,飞身向前,想抓住那受伤的和尚问个究竟。
忽而,大殿震颤,八尊佛像竟无端动了起来,不过片刻,便围成圆环,将苏灵和陆修包围其中。
不仅如此,那些佛像本是无悲无喜,此刻却突然有了表情,或悲凄或狂喜,或暴怒或平和,每种表情都在这群佛像身上达到极致,空灵的唱经声从天外而来,那些佛像也跟着喃喃低语。
随手飞出一张符篆,一路打翻数盏佛灯,不出所料,那灯中哪是什么灯油,而是一盏盏鲜血,登时心下雪亮,那些和尚日日以血供灯,这些佛像里都是他们请来的邪神!
瞬息之间,八尊大佛金身大动,片片金色泥土簌簌抖落,露出本来样貌,定睛一看,眼前那是什么佛像,而是道家八仙,只是不知那神像里请来的到底是什么邪魔歪道。
待看清神像本貌后,虽然十分不合时宜,苏灵却隐隐庆幸,上香那日并未拜错山头,心中的愧疚减轻大半。
眼见包围之中尘土飞扬,陆修却见苏灵嘴角含笑,不知她又在想什么不合时宜的,微微蹙眉,将她拉到身侧道:“稍后我破开一处缺口,你速速出去,此地危险。”
闻言,苏灵握住他的胳膊,摇摇头,一反常态,郑重其事道:“陆修,六年前没能并肩作战,是我终生之憾,此后,我绝不放手,也请你,别放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