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舸竞豪爽,一口气点了一桌子生猛海鲜,说是军校附近海域的特产,别处吃不到,嘴上热心地招呼应许多吃些,行动上已经给谷天青处理好一只龙虾放于碗碟。
谷天青习惯性地露出“拿她没办法”的无奈笑容,手上也取了只帝王蟹拆着,再次抱歉地冲应许笑笑,说:“你也别太拘束,大家都是自己人。”
应许识趣地点点头,他原本也不是来蹭饭的,脑海里狻猊的笑声愈发放肆。
随意吃了两口不知名的贝类,谷天青又把两只拆好的蟹腿递过来,应许忙不迭接好,连声道谢,原本酝酿好的说辞又被堵了回去。
好在白舸竞没太多弯弯绕绕,吃了两口蟹肉虾肉,便开门见山道:“师弟,明人不说暗话,今天我请你来吃这顿饭,是想跟你换一缕你的头发,用处你也知道。”
“师姐太客气了,一句话的事儿。”应许边说着,边利落地从自己鬓边揪了一缕头发下来,顺手取了旁边干净的擦手用的丝巾,仔仔细细地包裹好。
谷天青那边还犹犹豫豫地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白舸竞已经起身绕到应许身边,轻巧地拿过叠好的丝巾。
“谷师姐,你也别觉得不好意思,本来就是件小事,而且我也有事想请你帮忙。”应许及时地递了个台阶过去。
谷天青面上的犹豫消失了:“但说无妨。”
“自我唤醒狻猊以后,它就能听见我的心声,”应许晃了晃手上的手环,狻猊闪烁着不满的蓝光,但是应许还是坏心眼地说了下去,“这让我感觉很困扰,当然也让狻猊困扰,于是我们一致决定要关闭这个功能,不知道师姐这边有没有什么办法。”
他没有提要见谷雨教授,主要是脑子忽然转过来弯,知晓他和谷天青疑似姐弟,他这未知的身份对谷雨教授来说可能是一种冒犯。
“啊,这事儿简单。”白舸竞坐回谷天青旁边,自自然然地帮她接了话,“给狻猊下达一条拒听的指令就行。”
“那狻猊说……”应许意识到是被这机甲给骗了。
狻猊矢口否认:“我才没有。”
“但这条指令在上战场时要解开,”谷天青见缝插针地补充,“思维同步才能使机甲操纵更为灵活。”
“好的,谢谢师姐。”应许颔首道谢,直接在脑海里下达了拒听指令,狻猊没吱声,看来是真没听见他下达指令后,对它的调侃。
一时间脑子轻快了不少,应许终于可以抽空再想一想应允。
不过下了晚课回到宿舍,还是只能看见应允紧闭的房门,他不知道应允这一天过得怎么样。
他其实想问问,但没有勇气,也怕打扰到应允。
盯着应允房门看了三分钟后,应许坐到楼梯口,解除了狻猊的拒听指令。
一时间狻猊的笑声充斥了他脑海每寸角落,“哎呀,又难过了?”
“跟你没关系。”应许不服气地嘟囔。
可他又是真的难过,甚至觉得狻猊的嘲笑都是种安慰。
应许就在台阶上坐着,没回宿舍。
夜里刮风,又下起了雨,难怪看不到星星。
楼梯裸露在树木枝叶的外边,应许毫无遮蔽地被淋了一身的雨水。
狻猊看不惯他犯傻,叨叨地劝他回宿舍休息,应许置若罔闻。
但身后的门发出了响动,他又立马回过头去,抬眼望去,是应允打开了门。
宿舍里暖黄色的光透出来,给应允的轮廓拢上了圈毛绒绒的光晕,应许就这么傻愣愣地看着,雨水从他额前的发丝滑落到眼睛里。
“啊啾。”应许打了个喷嚏。
应允别开眼,无奈地说:“进来吧,正好有些话我得跟你讲清楚。”
应许猜想不会是什么好话,但应允邀他进门,他还是腾地站起了身,顺便给在他脑海吱吱哇哇的狻猊又下达了拒听的指令。
应允宿舍的布局和应许相差无几,只不过应允有自己的布置,书架和桌子上满满当当地摆放着纸质的书本,而应许给他送的花束,被他插在透明的圆口瓶子,妥帖地安置于窗台。
应许不禁勾了勾嘴角,而后被应允不客气地推进了浴室。
他很快冲完了澡,换上应允的睡衣干干爽爽地出来,应允正倚在床头翻着书,应许眼尖,看见那藏蓝色的封皮上竖排写着:李义山诗选。
应允给他备好了椅子,上面还贴心地搭上了薄毯,应许从善如流地坐到椅子上,与应允面对面。
外面雨声淅沥,屋内暖光融融,像极了应许十五岁那年被应允接回家的雨夜。
他那时狼狈得很,被学校里一些纨绔公子哥威胁,加入了他们所谓的“斗兽”游戏,只不过他是斗兽中的一员,而那些公子哥们是观众。
应许从六岁的时候,学会应付人类的拳头,随着挨打次数增多,渐渐练出来一些防身的本事,可到底势单力薄,怎么样都逃不过那些真纨绔的捉弄。
因为应许不属于他们这个上流的圈子,他是孤儿,且被不入流的应家收养,所以他没有被尊重的人权。
所以他只是斗兽场上一条人形的狗,对手是狮子老虎那样的猛兽,纨绔们在他身上下赌注,赌他能不能活着走出斗兽场。
“你打架不是很厉害吗,应许?”
“那就打给我们看啊。”
应许不想死,他一直数着日子,等着放假的时候再次见到应允,而且应允很快就会办完相关手续,把他从养父母身边接走。
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死,熬都熬了那么久。
不想死,就只能跟那群猛兽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