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想来,游学历过的半载更像是一场大梦。梦醒之后自己还在家中,阿父阿娘,家中的一切都未曾变过。长安的上元夜大概会比庐州要更热闹一些,金陵姑苏等地也该是如此。不知临沂城中现在会是何样子,还有颍川及周遭郡县,过了那么久。浑浊腥臭的水应该会被北风吹干,老妪或许能在草庐中安稳度过这个冬天,那双眼睛也不会因为落泪而继续发昏。
现在想来诸般,已跟他少了很多干系,只能望月祝愿着,愿地地月圆,人欢散灯影。
上元夜之后,李正便忙着铺中的生意成日不在家中。李融自然没找到空闲跟阿父说过游学之事,暂时歇在家中陪徐氏。他将木匣中装着的黄杨木梳并木簪送与徐氏,坐在桌案前看阿娘欢喜着。
他慢慢指过所购置的杂物,跟徐氏讲过半年所历数城。“从庐州坐船两三日就能直到江都,南下则是姑苏。入秋的时候,姑苏城外种满了红枫。”徐氏在一旁仔细听着,指间细细摸过木梳。
“给阿娘寄去的绢布和话本就是在姑苏采买的,不知道阿娘喜不喜欢。”徐氏带着笑,“我自然相信融儿的眼光,阿娘很喜欢。”
李融为徐氏倒了热茶继续回忆起自己所走过的路,“后来我们就从姑苏到了金陵,金陵城里阁楼都用红木雕起来,也是在那里从铺子中给阿娘寄了家书。”
徐氏抿过热茶,掩袖似在擦去流下的泪,再抬头时李融便只能看到阿娘眼尾处的红。“快到仲秋的时候,我和苏肆就到了徐州。徐州城正建在大河边,其中彭祖留下的雉羹的确可口。”李融细讲过在徐州的吃食,“不知道阿娘能不能吃得惯辛味,我和苏肆都不太受得住,倒是托他的福,每天天没亮就去蹲河边打捞上来的肥蟹,煮好之后淋上冷酒开壳就是要溢出来的蟹膏。”
“再就到了临沂,大氅就是在临沂城中买的。阿娘若是冬日夜里觉得冷了盖在衾上总会暖和一些。”徐氏应下声,将木梳放进木匣中装好又用掌心托着木簪。
“中原也有很多人,正该是丰收的时候。跟我在书中读到的没什么分别。”李融匆匆说过这些,接着去讲长安的安乐,“阿父总说要去长安一趟游学才算无悔。虽然赶了些时日,不过到长安的时候不算晚,刚好看到第一场大雪。就跟春天飘的柳絮一般在空中,披上大氅坐在暖炉旁边就不算得上冷。”
“长安街巷夜里也都亮着灯,跟白天没什么分别,木梳和簪子就是在长安的铺中买下来的。阿娘先用着试试,听说有安神之效。”
徐氏浅笑听过李融一番话,也不曾发问其中具体,“从长安出来的时候,刚好天气晴朗。去蜀郡的路要更难走一些,不过蜀中民风淳朴,小贩偶尔会摆出一些外族的东西来卖,生意都好。”
“再之后从奉节到荆州,想着念着阿娘,便一路到庐州,恰好能和阿娘一起过上元节。”李融也笑着讲过,“总算再尝到了阿娘的手艺,几地的糕点都好甜,我还是最喜欢阿娘做的。”
徐氏再应下声,“如今融儿在家,想吃了就和阿娘说,阿娘整日无非就是闲在家中。”
剩下新奇的见闻昨夜苏肆在家宴中已经讲了不少,李融便收了话音,说起另一件大事。“阿娘早上可有见到苏肆?”
徐氏摇过头,“只远远见了一眼,怕是还在屋内睡着,昨日送我回来之后不知道是不是又偷偷溜出去玩了。”
李融轻笑过继续讲着,“他啊……的确是背着阿娘溜出去见心上人了,不知道之前在姑苏买下的玉簪有没有送出去?”徐氏也跟着笑过,“融儿跟苏肆都长大了,都该想着娶妻的事情了。”
李融无奈笑过,“还未立业,便不敢想着成家。刚远游回来,我还想再多陪阿娘几年。”徐氏将木匣尽数理好合上盖,“融儿想怎么样都行,别太听你阿父的。有看中的姑娘阿娘去替你说亲,只要你平平安安的,阿娘就知足了。”
又想起苏肆一般,“苏肆那孩子要是有意,媒妁之事也交给阿娘操持就好。都是从小阿娘看着长大的,也该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龄了。”
李融轻应下声,“不瞒阿娘,今日说这番话正有此意,等苏肆醒来我就叫他过来详谈。”徐氏掩袖继续笑过,“好啊,都交给阿娘来办,还有记得叫苏肆自己多上上心。”
此番言罢,李融便扶着徐氏去房内休息。不知苏肆昨夜什么时辰才回来,一直睡到快正午才醒来见自己。“昨夜可有将赠礼送与人家?”他坐下给苏肆倒了茶问过,见自家书童面上晕了红也知结果,便将阿娘要说亲一事讲给苏肆。
“公子……”苏肆连忙打断过,“原是私事,不敢让夫人日夜为此操劳,夫人身子骨本就弱。”李融合扇敲在掌心,“跟着我许久,阿娘早将你看作次子一般,想要阿娘不挂心,那就随着阿娘安排,春日逢喜事,让阿娘多开心一会儿。”
苏肆才应下声,“夫人心善,那就都依公子和阿娘安排,盈盈已经行过了笄礼,也到了年纪。”李融轻笑着记下,“盈盈……好轻俏的名字,不知在何人家,也好方便阿娘操持。”
苏肆细细讲过,“在街边的江家,是个卖糕点的铺子。”李融了然过,怕是游学前自家书童清晨出去便是去会心属的女子了。
至于苏肆如何讲与徐氏听便与此无二般,徐氏从这夜后就上了心。中间筹备均按礼数加了厚礼找媒人定下婚约,只等李正从江南铺子回来挑个良辰吉日便可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