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那本书会怎样写薛珩,连里面会不会提到薛从之都猜不出来。
对于自己来说,再拿起那本书翻看的时候,大概只会匆匆而过,觉得这个名字和这些事似曾相识,是他之前看了一半的地方。
这才是一切的正轨,所有的事情都服帖在时间的滑动下,过去的事情写在书上,现在的事情夹在书里当标记。
李融想得有些入神,听到马蹄声再抬头已经有些晚了,薛珩已经伸出了手,准备拉着他上马。
他自然推辞着这件事,“我不会骑,腿也没有完全好,难得出来,你多跑两圈可以看看远处是什么样子。”
薛珩似乎早就看出来他不擅骑术,施力拉着他站起来,“没关系,我可以抱着你。”他笑了一下,“之前你答应下来的原话也是我们一起去看一看这些地方。”
“如果只是因为腿脚不便,我倒应该多关照几分了,就骑一回。”
他抓紧了缰绳控制好有些兴奋的马匹,“慢慢上来,剩下的我来教你。”
李融伸手搭上他的手掌握紧,有些无奈薛珩今天这般执着,直到被拉着坐在马鞍上才明白几分。
刚一坐稳就接过来薛珩手里松握的缰绳,身下的马得了令又往远处奔去。疾驰而过的风在耳边留下声响,将连日的郁结都吹散了不少。
不过再快一些或者有颠簸的时刻,他只能下意识握着有些粗粝的马鬃,指间握住这点凉意维持身形,腿却使不上力气,控制不好方向。
“薛珩——”李融第一次唤得响亮,薛珩握着他的手去勒缰绳,连带他一起圈进自己怀里。
随着长长的一声嘶鸣落下,马匹才安分下来慢慢踏着步。李融还没有完全缓过来,激烈的心跳声就响在耳边一样,方才还刮得猛烈的风缓了不少力道。
手背上温热的触感还在,他想要往前挪动方寸才发现自己此刻和薛珩贴得很近。
经过方才有惊无险的一遭,他又不敢挪动得太剧烈,只不过下意识蜷了蜷指尖靠着薛珩。
落叶随着北风落到地上,马蹄一踩下去就发出沙哑的脆响。
李融有些后知后觉,自己和薛珩靠得太近了。
番外五
那日的北风吹得没有那么凛冽,李融后来也没有继续那个想法,只是跟着薛珩看向远处。
远处高耸入云的山连绵不断,又还没有到冬天,所以有或黄或绿的叶缀在其上。
他想起来自北地的歌谣,又因为第一次纵马难得开怀,将那些事情暂时抛却在脑后。
陇西埋了很多白骨,又长出萧索的草木。还有每年不变的大雪,飘在地上。
李融的腿已经完全好了,薛珩不在身边的时候也能自己走一走。
当然,他们总是在一处的。
遇到大雪封路,就一同坐在落地窗前去看底下一望无垠的白。
从天空坠下的雪花被北风吹斜,埋了地上的黄沙和通往别处的路。研究中心派人专门叮嘱过他们要注意身体,所以只能任由寒气染在眼前,想喝些酒暖身只能在心里想一想。
李融的视线就落在薛珩身上,有时跟着他一起去看外面的东西。他想,如果以后还有机会的话,自己该请薛珩喝一次酒的。
说不定借着酒精,他能说出来该出口的话,也敢开口问一问薛珩如何想。
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看自己,却有些想知道薛珩如何看自己——一个本不应该认识的人,一个促成这项实验的推动者。
陇西的雪同风沙一般凛冽,即使是在千年之后,还是掩了几天的路。
薛珩往往静坐在窗前,交迭着腿翻开安置好的房间里仅有的几本书。李融刚开始还瞥了几眼书名,见是自己不认识的书就歇了心思。
既然是自己不知道的东西,薛珩看完一遍理应比他空讲一遍要更清楚一些。
直到身在江南,被夹杂着水汽的风一吹,李融才从这样寻常的安宁中回过神——现在还未到江南的初春,遍地高楼不见百花。
研究员按照约定向他提供了李清越的视频,他妹妹还剩下两个月就完成复健了。那声很轻的“哥”他在夜里听了很多遍,填满心底的忧思终于放下来一块。
李融蹲下身,掰了面包去喂挤在桥边的鱼。红色的锦鲤偏多,连带木栏堆成的桥都是一色的棕红,惯有江南的风情。
鱼尾摆动激起水面上一圈圈晕开的涟漪,掰成小块的面包很快就被路过的鱼吞进去。稍微离得远的鱼也好像知道了有人来喂食,逐渐成群往他脚边凑着。
李融掰完了半块面包,聚在他面前的鱼就有些数不清了。大的小的全都抢着上涌,将有些昏沉的水搅得活泛起来。
他往前倾了倾身子,指尖勉强碰到了一两滴水,带着冬天的凉意。江南的小河永远不会结冰,但看似还在流动的水确实涌着寒气。
李融又新拆了一块面包,这回用手掰得更仔细一些,一小块一小块地洒在水面上。刚才见没有食物投下而散开的鱼群又重新聚在一起,互相撞着争着去吃落在面前的食物。
薛珩今天有些另外的事情,便没有同他在一处。李融还是有些觉得,自从到江南之后,自己就更担心看不见薛珩的时候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种心悸的感觉,仿佛再过上一些时候,自己就很难见到薛珩了。
想到和研究中心约定的日子,他又觉得这种感觉是一种真实的直觉。是啊,一旦回到研究中心,自己还是要面对这场实验。
即使不再经常想起,但他还没有完全忘记自己看到薛珩躺在仪器中间的心情——扭曲的痛感和不可置信的惊骇充斥满了他的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