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
江秋洵远远地就隐约听见了林婵和林昭节的说话声。
她没有运内力于耳,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但这个小院子,有林婵在,就仿佛不再是一个冰冰凉凉的住所,而是一个温暖鲜活动人安乐乡。
她脚步轻盈,让人仅仅听见声音,就能感觉到她步伐中的欢快,脚步的频率里也似乎莫名的多了很多甜蜜的黏腻。
踏入书房,林昭节看了她一眼,道:“江姑娘来了?”
江秋洵上前蹲在林婵身前,下巴放在她的膝盖上,道:“你们谈事呢?方便我听吗?”
林婵无奈道:“明知故问——怎会不方便呢?”
江秋洵道:“万一是生意上的机密,我听了是不是不太好?”
林婵轻声道:“我的事,无事不可告知于你。”
她声音轻柔,情意绵绵,立刻把江秋洵迷得晕头转向。
林昭节没声好气道:“在我们主上眼里,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哪里比得上她未来的夫人金贵?半条街的租金呢!”
江秋洵在这个世界曾身无分文,也曾一掷千金,完全能明白林昭节的心痛。可此刻她根本无法感同身受,咬着下唇望着林婵一脸花痴,连林昭节这样耿直的性子都没眼看,道:“主上,我先回去处理。”
她算是明白了,江秋洵在的时候林婵就立刻变成一个昏君,满心满眼都只有这个胡说八道的未婚妻,根本不可能处理正事。
等出了林宅,回到自己院子,李秦已在密室等着她。除此之外,屋中还有一个身穿灰布、长相平平无奇的中年男子蹲在角落,眉头上的皱纹像是一条条深深的沟壑,皮肤晒得黝黑,浑身灰扑扑的,像个老农。
这蹲着的老农问道:“小主子,主上对南园可有吩咐哩?”
林昭节道:“没有,一切照旧。估计到了婚礼那日,定有风波起,廉叔心中有数就行。”
听见林昭节的话,老农模样的廉叔习以为常,点头道:“好哩。”
说完貌似不经意的扫了林昭节一眼,道:“小主子沉稳许多,已主上当年风范哩。”
林昭节无语道:“廉叔,溺爱只会把人养废,你不准捧杀我。”
廉叔一副愁苦疲惫、老实巴交的模样,连忙捂住嘴道:“唉哟这破嘴……”
他声音越来越小,林昭节只觉他的身影模糊了一下。再仔细看,已不见了踪迹。
李秦道:“主上可说了为何收回成命?”
林昭节道:“没有。就说不必了,没说缘由。”
李秦不解道:“为何?午后不是还说让速查?怎的还不到傍晚,就改了主意?”
午后用密令召来廉沢,让他速查一个人——不久前和剑皇楼楼主张放同归于尽的邪派宗师、南隐派长老慕挽月。
慕挽月在南武林威名赫赫,堪称传奇,故事极多,不必刻意查探,随便一个武林中人也能说出几件众所周知的传闻。林婵要查,自然是要查她生前的详细生平。
林婵午时和林昭节在凌烟居与一个本地粮商谈事。
林昭节不知为何,林婵忽然取消了原本定好的酒楼,改在凌烟居商谈。后来知道江姑娘和封掌柜当日也在凌烟居用膳,想来是为了等江姑娘一起归家的缘故。
当时两人正听粮商说话,林婵忽然色变。
林昭节完全摸不着头脑。她从来没见过喜怒不形于色的林婵做出这般失色之态。
粮商也蒙了,不知道自己那句话说错了。但很快林婵就收敛了惊色,让粮商松了一口气。
从凌烟居回来的时候,林婵反常地没有等江秋洵同行,而是独自回了林宅。回府后,林婵立刻吩咐细查慕挽月生平。
之后一个人关在房中快两个时辰。
泰山崩而色不变的正道魁首、天下第一剑,竟这般心事重重、失态至此,让林昭节这样没心没肺的人都担心起来了,猜测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莫非那个已死的邪派宗师做过什么危害天下的大事?
说起这位邪派宗师,和她们其实颇有渊源。有好几次,那人和她们出现在一个城市里,只是从未打过照面。
记得有一次,她们去东树城的湖边谈生意,恶贯满盈的湖山七匪得了消息,密谋劫走正泰商号的货。恰巧慕挽月潜行赶路途经此地,被七匪撞破行藏,这位据说性情阴晴不定的邪派宗师顺手就灭了口,阴差阳错免去了商号的隐忧。
还有一次,是在五年前的枣城,师尊为了抓住桑邑,放出消息、请君入瓮,连二师姐都赶了回来,却因慕挽月途径枣城,把桑邑惊走了。
除此之外,还有几次,也都是慕宗师路过附近,好巧不巧,基本上都对“林商主”有间接的帮助。只是这么多次下来,竟然没打过一次照面,也算是阴差阳错了。
听说本来慕挽月想请师尊的另一个身份“止风剑”帮忙对付张放,但师尊那时候出了远门,凑巧不在。等师尊回来,慕挽月已经同样突破到宗师境了。
师尊忽然提起慕宗师,林昭节也挺纳闷儿。
但还不到半天的工夫,林婵从房中出来,又改了主意,招来廉沢收回密令。
林婵还未曾有过这般朝令夕改的时候。
林昭节摇头道:“我问了主上,她说是一件小事,已经解决,无须担心。”所以她就没多问。
林昭节不像李秦,没见过被挫折磨砺过的、年轻时候的林婵。她被林婵带在身边教养的时候,林婵已经名满天下。
她的记忆中,林婵一直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是她心目中的无敌神话,林婵决定的事情,一定是对的,不会有差错。所以林婵说什么就是什么,她听话便是。林婵说无须担心,她就真的不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