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漆黑一片,他却能听到鼾声之下细碎的响动,好像是老鼠在啃食木柜一般。
神识一动,他再睁开眼,目光也忍不住顿了一下——陈琅玕躺在床上、睡得很沉,而他身上压着不知多少个青面獠牙的小鬼,那些小鬼正在大口吞吃他的气运。
这种事,居然发生在擅术法的陈家。
孟微之缓步朝那些小鬼走去。他现在相当于化归本相,神力与气息都不曾收着,而那些小鬼竟不为所动,甚至冲着他怪叫。孟微之燃了一张凡间道人常用的驱鬼符,依然收效甚微。
这有些太蹊跷了。
琅玕如此招鬼,还将这群小鬼养得如此天不怕地不怕——恐怕阴曹地府都没他这么能养鬼啊。
孟微之没再犹豫,反手拿出唢呐,化为洛泽剑,一剑向前荡去。那些小鬼在光尘浮动间灰飞烟灭,剑气直接在壁上划出一道刻印。
琅玕猛地惊醒。
他坐起来,看到四周无人,只觉得有些气闷,缓和之后便又继续睡去了。
孟微之早已隐去身形,站在他床前。
在琅玕起身的时候,他透过琅玕心口的那个空洞,看到了壁上残痕。
他在凡间行走,听说过很多人身弱,因而被恶鬼缠上、吞吃气运的。在那些身弱者身边的人也会被波及,若不能定时驱鬼,便会招致祸患。
如此看来,这“身弱”恐怕还是因双面妖鬼而起,琅玕的亡妻难产也绝非偶然。可陈丹迟与老天师明明知晓前情,却对此似乎完全无察觉,放任这些小鬼存在至今。
就算今日除去这几个,今后还会再招来的。
孟微之再看了琅玕一眼,回身向外走去。这是入凡时结下的因果,他如此劝服自己,还是要管到底罢。
毕竟,还要在此待上一段时间。
他不知道自己在躲什么。危局和隐忧全都蜂拥而来,他竟然希望自己这漫长的生命不过从十九年前开始,做一个栖身平泉寺的、众人口中的盲眼小道人,走了许多路,然后在路途中遇上一个人。
业火中走来的,一同横渡沧海、仰望星河的,在雪夜中抵足依偎的,让他神魂震颤的。
可人偏偏是故人,是他心目中的赌注、私欲、偏爱和所有之物,是他与“神明”二字最不相干的部分。
他被江南树变成凡人了。
孟微之几乎呼吸一顿,一脚跨出那房屋的门。那有些可怕的念头起来了,还未落下,他便接着月色看到江南树站在不远处。
“你没睡?”
“我没睡。”
两句话几乎是同时同声。
他们注视彼此片刻,江南树别开眼,却过来拉住了孟微之的手。他们一路无话,离开陈宅,孟微之还纳闷江南树为何不问自己来此做什么,也奇怪于他为何跟来。一入平泉寺,他刚要开口,便被按着双手推到门上。
“初元。”江南树喊他,眼光里落着点热,孟微之才注意到他颈侧策魔印又开始发红了。话到喉头说不出,等到手上的劲松了,他一把抱住江南树的脖子,然后艰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