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龙引》作者:王贪爱
本书简介:长安城破前,孟追欢斗尽五坊花冠鸡,走遍连楼乌骓马,是曲江池上醉淫饱卧的第一女纨绔。长安城破后,朱雀大街折尽公卿傲骨,花萼相辉楼付之一炬,魏王逼宫篡位、太后纵火自焚、夫君跳河殉国。无奈之下,孟追欢欺哄旧情人春风二度,人都说她是个好偷腥的俏寡妇。可大鹏一日凭风起,她要画凌烟,要上甘泉,她要腰金衣紫,要日转九阶。李承玠:那你踩着我的肩膀青云直上也无妨。朝代架空,设定仿唐宋。
:明月还如上元时
逼仄的甬道伸手不见五指,稀薄的空气逼得孟追欢又吹灭了一根蜡烛,她将随身的水袋往小孩儿处递了递,小孩微微晃了晃头不接,只是将孟追欢的衣襟攥得更紧。
脚下的土壤越见松软,又隐隐有冷水浸润,孟追欢看了看手上的秘道图,大约是护城河近了。
她俯下身子对小孩耳语,“你要记得,旁人问起,你便要说你是三月初七、辛夷初谢、桃花始开的日子里生的。”
那稚童应了一声,“我知道了……阿娘……”
这路洼坎难行,小孩儿早已吓得满脸泪痕,两人就这样相伴而行了近一个时辰,此时甬道里的水已经灌至孟追欢的膝盖处。
水势从外至内越冲越猛,洞口旁青草相掩,一丝月光从草缝中渗入,孟追欢心中欢喜,忙将水都快淹到颈部的小孩举起,让他借着力从洞口爬出来。
小孩儿爬出后,孟追欢松了一口气,在冷水中走了好些时辰,又刚刚抱过半大的小孩儿,她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靠在壁上勉强先歇歇脚。
然而电光火石间,一只成年男子的大手从洞口伸下,“要我拉你上来吗?”这人说是施以援手,却口中满是戏谑。
月色绵密似织金锦,都浮荡在李承玠的面上,眉眼还是她望过千次万次的眉眼,却总觉得隔着一片纱幔,什么也看不真切。
孟追欢笑了笑,将手放入李承玠生了好多茧子的掌心,借力使力后,她已然坐在了沾满水渍的草坪上。
她环顾四周,兵士过百、甲胄装束、吴钩相佩,她张口间全是对李承玠恃强凌弱、欺幼凌寡的嘲弄,“我们孤儿寡母,将军何得看重之至?”
“夫人大难当头了还这样牙尖嘴利,”李承玠将小孩抱在他亲卫的马匹上安置好,又过来拉孟追欢上马,“委屈夫人和我乘一匹马了。”
腿脚酸软、疲惫不堪的孟追欢直接在李承玠坚实而温暖的臂膀中昏睡过去,待到李承玠的手掐上孟追欢脸上的软肉时,她才悠悠醒转。
眼前是麻布竹竿所制的军中营帐,孟追欢暗自骂了自己一声都为人囚虏了,居然还睡得这般香甜。
李承玠将她弄醒后只喂了她一杯水,“我问什么,你便答什么,知道吗?”
“你问什么,我便答什么。”
“若是不尽不实……”
长安城中传闻,李承玠麾下的明光军有削肉剔骨的大刑,有经验的师傅能硬生生刮三百刀而人不死,孟追欢攥紧了自己的袖口,“若是不尽不实——”
李承玠沉默了良久,“若是不尽不实——你便吃不饱,穿不暖——”许是觉得此番着实没有威慑力,又补充道,“我还会揍扁你养的小乌龟。”
孟追欢将眸子垂下,“你问吧。”
“那小孩叫什么?”
“孟祚新。”
“他多大?”
“虚岁六岁。”
“什么时节生的?”
“三月初七、辛夷初谢,桃花始开。”
孟追欢越答,便觉得李承玠的脸色直耷拉下来就要掉在地上。他不自然地点了点头,似是想说些什么但又未张嘴,对着孟追欢哼了一声便扭头走了。
李承玠迈着步子从营帐中走出,仰头望青天,孤月圆满一如上元灯节。
他身边来了个须发皆无,脸面白净的小内侍,捧了空碗承给他看,“小阿郎吃了半个胡麻饼,洗漱后睡下了。”
“他倒是像他阿娘,是个没心没肺的。”
二平听完这话不知道如何回答,关于荆国公夫人和他家阿郎,他曾听说过“青梅竹马嫌无猜,云心水性寡情爱”的坊间说法,从前只觉得此乃天下第一背信弃义、没皮少脸之人。今天看他阿郎对那小孩儿的反应,莫不是那小孩儿的身世大有根底可寻?
他叹道万不能错过这样天大的巴结机会,“小阿郎性情坚忍,那密道足足跨了大半个长安城,小阿郎硬是不哭不闹的走完了,这点上,颇似将军。”
李承玠瞥了一眼二平,“这世上有人怀胎十二月产子的吗?”
“自然是有,”他瞧见李承玠的眼神,只陡然觉得全身的汗都冒了出来,“自然是没有。”
二平在旁低声道,“妇人惯会讲昧心词,这怎么做得数?”
“那垂髫小儿呢?那小孩和她说的一般不二。”
二平沉了沉心神,正思索着如何应对,只见他家将军将一个钱袋子砸在他手里,“军中爱食羊肉多膻腥,你明日去城里的酒肆中请个厨子来她俩做饭。”
二平心里闪过一个念头,最可怕的不是他家将军突然要养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儿,而是他家将军明知道这小孩儿不是他的还要养。
夜里的微风吹过,掀起帷帐的一角,孟追欢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李承玠将她叫醒后,她就一直绷着一根弦,见他出帐后,才勉强躺倒床塌上。
虽说全天下都知道李忧民父子清君侧是假、谋大逆是真,但李承玠的营帐却保留了昔年旧制,未曾僭越,孟吹欢微微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