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自觉地摸了摸我那对还肿着的双眼皮,冷汗立马出来了。
简桢把头发在头顶上一挽,在脑后插了个簪子,转过头来问我:“你跟郑余音是什么关系?我看她刚才着急得紧。”
我说:“哦,她是我堂姐。”
简桢笑道:“那我们的缘分还真不浅,我跟阿音还是高中同学呢,不过我们是隔壁班。”
我想起方才简桢跳水后我堂姐的反应——那绝不是一个熟人该有的反应啊。又转念一想,看来简桢整容整得真是彻底。
这时门外传来两声叩门声,我听到了叶亦的声音,他问我们:“换好了吗?”
简桢轻盈地跑过去开门,带起的风掀起了我的紫色裙裾。
我想,爱情真是个好东西,能叫人这般欢喜。
我尾随叶亦和简桢走到一间小的会客厅,这间会客厅三面镂空,三扇落地窗显得十分奢华,围着落地窗的地上摆了一圈的兰花。
只是随意地往旁边一瞥,楼下的酒会便尽收眼底。
叶亦站在窗前,看了一眼楼下的喧哗,说:“于阿姨熬了姜茶,喝一点再下去吧。”
小会客厅里开着一盏微弱的台灯,从三面落地窗透进来的灯红酒绿四处折射,这一切汇成了一个独特的光影场景。
我静静在沙发一隅坐着,跟叶亦隔了好大的一段距离。
但我挺知足的,从前我羡慕柳芳元,只是因为她曾经跟叶亦说过话。
叶亦换了一件黑色棉布t恤,白棉布裤子,一整套衣服都是略微紧身的款式,在忽明忽灭的灯光下,那一块块的腹肌、那轮廓尤其引人遐思。
不知何时,他已经从我记忆中智力超群的羸弱少年,变成了这样耀眼的全能选手。
简桢起先跟我坐在同一张沙发上,过了一会儿,不甘寂寞地站到了叶亦的身侧。
从我这个角度看去,他俩其实挺般配的,身形相配、身高相当。
我想,如果是我站在叶亦身边,我一定不会像简桢这样老老实实。
我一定会挎住他的手臂,将头靠在他胸口。
约莫过了几分钟,走廊上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那脚步声交迭得有些碎,又有些缓,来者似乎上了年纪。
等脚步声越来越近,叶亦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双手搀住了一位蹒跚的老人。
尾随老人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简桢也快步走过来,接过中年妇女手中的托盘,说:“谢谢于阿姨,”又扭头笑吟吟地对着那位老人说:“奶奶,您是累了吗?”
我有些拘束地站起来,把两只手收到腰前,摆出一个乖巧可爱的表情,甜丝丝地说:“叶奶奶好。”
叶老太太笑道:“丫头,你的自由泳游得真漂亮,我在楼上看到你的飞身一跃,溅起来那么小的水花,然后双腿稍稍摆动几下,水花还没落,人已经两米开外了,”她啧啧称赞,“姿势真好,跟叶亦有的一拼。”
我谦虚:“我摇摇晃晃掉水里的,刚好歪打正着了。”
这时,叶亦忽然插话进来,声音不急不缓,“我在岸上看得真切,的确是技术好。”
这是我跟叶亦第一次完整的对话,并且,他在夸我。
他嘴角微微上扬,冲我笑了笑,我只觉得心里突然住进了一头小兽,四处冲撞着我的心房,叫人不知如何是好。
叶老太太笑道:“是啊,这小子的泳姿干净利落,我看啊,你俩改天是可以比一场。”她笑容可掬,脸上像开了一朵花,看着叫人想亲近。
我说:“叶奶奶您还是饶了我吧,我这点技术不敢造次。”
叶老太太笑了一回,简桢见缝插针地端了一碗姜汤给她,她也就喝了。
汤喝了半碗,她忽然扭头看了我一眼,说:“丫头,你是谁家的姑娘?”
我报上了我爸妈的姓名,说:“我叫郑袅袅。”
叶老太太笑道:“原来你就是郑大师的千金,几个月前我还去看过令尊的画展呢,办得真不错。”
我含笑道:“家父计划明年会办个慈善展览,到时候还请叶奶奶赏光哦。”
叶亦一直没说话,简桢挨着他倚在沙发旁,我听到她埋下头跟叶亦交谈了几句,叶亦也只是点头或者摇头,并没有接话。
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但这一切已不足以牵动我的注意力。
我侧着脸,装作在看楼下的喧嚣,事实上,一双眼睛紧盯在叶亦的侧脸上,直到察觉到简桢的目光,我才恋恋不舍地移开眼睛。
柳元芳从前常说道我,说我这个人就是太守本分。
我记得我当时还击她,说,这叫教养。
但是,我心里门儿清,那哪是什么教养,分明是我太过小心翼翼,怕一个造次将叶亦推得更远。我那个时候,有很多很多的爱,我想把我的爱都给叶亦,全部全部的爱,都给他。
但是在小会客厅的那个晚上,我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做。
叶老太太喝完最后一口姜茶,打了个哈欠,于阿姨搀扶着她回房,简桢十分孝顺地搀在另一旁,我虽不够格去搀她,却也甜甜笑着跟她道晚安。
叶老太太笑吟吟地对我说:“袅袅啊,下次郑老师开画展,一定要请我。”
我冲她敬了个礼,说:“遵命!”
三对脚步声消失的时候,楼下正在放suiteforvarietyorchestrano1,一曲经典的华尔兹曲,我被乐章所吸引,缓步走到窗边。
我小的时候,周五的晚上,我爸妈经常在家中跳舞。
大概是画家经常拿着画笔聚精会神好几个小时都不动的缘故,我爸肢体很不协调,但贵在他有一颗爱我妈又浪漫的心,于是十几年后的现在,再跳舞终于不踩我妈的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