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听着颇有伶俐之气,清亮而又抑扬顿挫,很难不让人循声而去,明怀镜一侧头,这才发现还有一黑衣少年立于雷定渊不远处,长得很是清秀好看,一手托药瓶,一手叉着腰,正看着自己。
而雷定渊闻言也扭头看着这个少年。
少年默默将手放下:“快请坐吧,明公子,我要准备上药了,这里是八千明极名下的茶肆,很安全,你尽可放心。”
明怀镜笑得十分勉强,上前三步坐了下来:“多谢,敢问这位公子尊姓大名?”
少年拿着药瓶上前,手上动作不停,看着十分娴熟:“哦,我叫雷通,是雷门主的随身影卫,大家都直接称呼我名字,明公子以后也这么叫就好。”
明怀镜灿然一笑,柔和道:“那么你也不必称我公子,叫我明怀镜就好了。”
雷通摇摇头,微微侧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观察屋外情况的雷定渊,语气十分坚定:“不用了。”
明怀镜:“?”
烛火火舌轻微一抖,屋外的人越来越多,都往此地聚集起来。
雷定渊转身走来,雷通向他点点头:“雷门主,禁制已设,外面的人暂时看不进来了。”
明怀镜知道自己这一出的确闹出了不小的动静,正欲说话,雷定渊却先出声了:“你为何要出来?”
明怀镜闻言愣住了:“什么?”
此时伤口已不再渗血,疼痛也远不如之前细密尖锐,明怀镜的思绪终于变得清晰起来:“我醒来时就背上了灭门的罪名,出来后又被追捕,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疗伤已接近尾声,雷定渊的脸色突然变得凝重起来,雷通擦擦自己的手,尔后将手帕随意一放,奇怪道:“不对啊?”
“哪里不对?”
雷通移出凳子坐下,手点桌子,继续道:“哪里都不对。其一,你之前待的那个地方,本身就是一个庭院,我们的人结下了八千明极的独门禁制,在外人看来是牢狱;可你有一双好眼睛,看到的应该就是本貌啊?”
明怀镜心中一震。
“其二,雷门主叫了曾青去照顾你,你醒了就要立刻报信,可曾青到现在都没动静,就连我们得知你的消息,都是在你踏出禁制之后,雷门主吓得立马就赶——”
“咳。”
话未说完,雷通连忙将嘴狠狠一闭,两指在嘴前一捏,不说话了。
雷定渊这才自门前缓步近身,望着明怀镜的眼睛,他本就身材颀长,这样一来更是有压迫感:“你的眼睛坏了。”
明怀镜哈哈干笑了一声:“大概是吧。”似乎又觉得有点敷衍,于是又紧跟道:“其实现在这样也挺好的,至少不是真的瞎了。”
明怀镜那双淡琥珀色的眼睛,光芒流转,似夕阳水波,原本可勘破一切梦魇邪障,如今它仍若晴光映雪,却已和普通的眼睛没什么两样。
烛焰猛然窜起,火舌拔得极高,极力舔舐屋中气息,半响,雷定渊微微点头,脸色不动如山。
许久,明怀镜终于出声:“当时除了我和曾青,还有其他人吗?”
雷通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不可能有!那禁制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进的,贴身的只有曾青在守着。”
“那么,我倒是想起一事。”明怀镜整了整衣襟,若无其事地开口,“说来有异,我身处其中时,有一狱卒前来同我说了一些话,我出逃也与此有关,现在想来,那人不是曾青,可若是我的幻觉,那他为何会当时就知道我牵涉进灭门一案?”
话至此处,雷定渊侧首,与明怀镜相视点头——得返回一趟。
曾青乃雷通师弟,听至此处雷通心中一震,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喝道:“不好!”
曾青可能出事了。
雷通抬脚便要走,明怀镜却一把抓住他后领,扯得雷通一个踉跄,明怀镜道:“以我现在的身份,若是这么堂而皇之地出去,外面如此多人,恐怕难以交代。”
雷定渊道:“从后院走,我之后自会安排修士解释。”
明怀镜却摇摇头:“不好,八千明极如今众口称赞的名声不好累积,不能拿来这么用,这样吧,你们现在当胸踹我一脚。”
登时雷通眼睛瞪大如铜铃,心道:“你让谁踹你一脚?我还是雷门主?我不想活了还是你不想活了??”
雷定渊有些无奈,上前便欲扶起明怀镜,道:“走后院吧。”
明怀镜摆手轻叹一声,随即在二人不可言说的目光中坦然脱下鞋子,拿着鞋底朝自己胸口正中使劲一按,原本干干净净的衣服上立刻显现出一个灰扑扑脏兮兮的脚印。
明怀镜抬头认真道:“你们把我包围起来,摆好姿势,这样才能显出我们之间激烈打斗了一番,我寡不敌众,被你们凌空一脚踹出门去,就像这样——”
“手下留情!手下留——”
话没说完,明怀镜弓身向后一跃,“砰!”茶馆门板登时四分五裂,一个白色人影重重摔倒在地,围在屋外的众人还未弄清发生了什么便连连向后退去,待到灰尘散开,定睛一看,才发现竟是明怀镜连连痛呼,倒地不起!
再一抬眼,只见有两人身影自层层灰尘中显现,雷定渊站在前头,神色威严,目光凌厉;身后跟着一位颇为俊俏的郎君便是雷通,微微侧头掩面,嘴角抽搐不语。
“好!”
不知是谁在此时大叫好字,众人这才纷纷反应过来,一时间叫好喝彩声此起彼伏:“不愧是八千明极啊!”“好好好!有雷门主这样的仙人在,我们又有何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