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道:“师父,您这是在哄小孩子呢。我已经一百多岁了,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求仙问道以心达心,无死无生,与道为一。德蒙拜师父为师,与诸位结为师兄弟,实乃三生有幸。”
赵颐真心痛道:“为师这辈子除了师父,师兄,就你们几个徒弟。你即以知道是我的弟子,总该明白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道理,别让师父看着你离开。”
“······”
褚青甫是赵颐真收的第一个徒弟,当年师父、师兄走后他独自一人在九恒山待了一百多年,每日诵经、打坐从不下山,要么就是站到山顶看看后山。过惯了一个人的生活,突然有一天他做了个梦,梦里他见到了师父、师兄,他们又在一起修道。师父说他一个人若是觉得孤寂,可收几个徒弟将澄清派延续下去。
于是他就下山,收了第一个徒弟褚青甫。这徒弟生性良善,天资聪颖,不用他怎么教就能明白道门精髓。悟性也不错,教他剑法他看一遍就会。
就是这样的一个爱徒,将净明忠孝之道与道法融汇领悟到极致。作为门派大师兄,一直以身作则,并且付诸实际实践,奉行道法,存守正念,实理正学,贵得明理,除世间恶类不善之气,相与拯世度生。
赵颐真与众弟子无不怅然悲泣的感怀于他,最为痛苦的便是商陆,他将所有的念与未说出口的情愫都化作一滴滴苦涩的泪,流在了他与褚青甫最后的时光里。
法阵不会因为他们的不舍而停下来,许是为了不让商陆和师父他们过于哀伤,褚青甫用尽最后的力气道:“待我年当三十六,青云白鹤是归期。”
“······”
世间总总邪魔唯有业火可以烧尽。
褚青甫的鲜血在不断的流向法阵内,魔灵挣扎着燃烧殆尽。
赵颐真就算法力通天也挪不动这法阵,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弟子血尽。
人固有一死,悲伤任何时候都无法止息,只不过有时候经历的多了就把难过埋到心底。
唯一痛哭流涕的商陆,他嘶声力竭,甚至说不出任何责怪谁的话,只得一遍遍的道:“大师兄!大师兄!大师兄!你回来······”
法阵还在继续,褚青甫神情已恍惚,他被商陆叫醒,无力的看着他,努力的挤出一个微笑,像是在说:不要担心师兄,我只是先你们一步成仙入圣。
商陆也像是看懂了他的话,泪流满面,不停的摇头,他不要他大师兄以这样的方式成仙入圣。
因为他们说好了,要一起升仙。
怎么能丢下他呢?
······
当最后一缕魔灵被燃尽,法阵自动消失。褚青甫的肉身应声倒地,一具冰凉的尸体横陈在他们面前,没有半点往日的生气。
一切恢复了平静,大雨浇熄了烈火,淋在他们身上。
此时不知是身冷还是心更冷,雨下在脸上不知是泪还是雨水。赵颐真悲痛的过来抱起褚青甫的遗体道了句:“回山。”
众弟子眉头紧锁跟在他身后,商陆因刚才受伤,此时又伤心过度竟突然的昏厥过去。
“师弟!”
关河令当即接着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叫了两次没将他叫醒便干脆将他抱起。走了没几步就因失血过多伤势过重将人连他自己一道摔倒在地上。
“关师兄!商师弟!”
“······”
大伙这才知晓这次他们澄清派伤的有多重,蛮姜一见两位师兄摔倒便立刻过来扶起,他将商陆背在身上,华京唐则是与花薪酬一道将关河令扶到华京唐的背上。
这时的雨势渐弱,他们飞身来到宫外送葬队伍处容显璋的面前。
赵颐真的语气比这雨还冰冷:“我大弟子褚青甫为南容身死力竭,二弟子关河令,六弟子商陆皆因你而受重伤,为你除去了大魔,今后若是让我看见山河破碎,百姓遭难,我定携余下弟子覆灭了南容。”
容显璋一直看着这场道魔相斗,他此生从未见过如此惊心动魄的斗法,内心的波动无法比拟。
面对赵颐真他感到深深的愧疚,这个只见过两次面的道长,甚至比老皇帝还有压迫感。
褚青甫的尸体无力的躺在他师父的怀里,他生平第一次跪了容伸以外的人,但并不感到耻辱。
细雨淋湿了他的面容,让人只能瞧见他赤红的双眼,他咽下无声的哽咽道:“在下定不负道长所愿,还请诸位受容显璋一拜。”
赵颐真并没有闪躲,片刻后道:“你这一拜,拜的是青甫。希望你言出必行以祭青甫在天之灵。”
容显璋叩首再拜以示会谨遵他的话。
赵颐真没再说话抱着褚青甫转身就走,才走了不到五步又停下来道:“容显璋,修行之人虽不求名利。但我要你为青甫立庙,他为你做的,为百姓做的,值得世人记住他的存在。”
容显璋立刻回道:“褚道长大义之举自然值得世人祭拜,为他立庙是应当的。”
“······”
赵颐真终究还是气不过,那可是他第一位徒弟。
道人修行求得便是成仙入圣,受世人皈拜,褚青甫牺牲自己化去灾厄,本身就已是仙人普度众生的善举,让容显璋给他立庙也不为过。
赵颐真师徒离开后,送葬的队伍逐渐苏醒,他们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一片火海,仙魔斗法,光怪陆离。
一睁眼,眼前如水洗般清澈,一如既往的平静,好像只是送棺的路上浅睡了一觉。醒来便继续把大行皇帝的灵柩送入皇陵安葬。
或许这里发生的一切就只有容显璋和那些身葬火海的人知道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