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不要手下留情!”人群陷入更彻底的狂怒。
“今天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亡!”
棍棒以更大的力道更密集的程度雨点一样砸下来。
双拳毕竟难敌四手,现在顾云野他们招架起来已经分外吃力。
更多人的敌意都投射在顾云野的身上,因为他的黑头发黑眼睛与小镇的寻常居民格格不入。
突然一闷棍狠狠砸在顾云野头上。
十足的力道,顾云野一下子就懵在了原地。
他还能听见,能看见,但是身体却无法再对外界的任何刺激做出反应。
他听见暴怒的人群像一壶烧开的水一样喧沸。
他看见身旁的理查德抱住自己,把自己往屋里送,满脸的焦虑和担忧。
顾云野在黑暗的楼梯间里被扶着躺下,他闭上眼,坠入另一层时空。
小镇上百年间人与物的光影在须臾间尽数从他眼前掠过。
啼血的乌鸦,古旧的教堂,残破的彩绘玻璃窗,酸枣木制作的劣质玩偶母亲已经彻底模糊的音容,简和什威克亲切的笑语仿佛就萦绕在他的耳畔。
有乔治、理查德,还有毡毛大狗威利在身边的日子是最快活的,虽然他们并不常来林肯小镇拜访。理查德会教他简单的自由搏击和擒拿的动作,乔治会用毛巾擦干净他脸上的汗,然后用一种很宁静的语调给他讲自己职业生涯中的精彩故事。
在颅脑收到重击的剎那,顾云野终于回想起自己吉光片羽的往昔。
那一年他八岁。母亲走投无路,带着他流落到了林肯小镇。
母亲已经背着他走了很久,一双薄底鞋磨穿了,每走一步都是一串血迹。
他们在小镇的入口处遇见一个干瘪瘦削的老人。
老人身上的衣服破旧却整洁,已经花白的头发也梳理地一丝不茍。
顾云野还记得那个老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在不知道什么年头被打碎了,只剩下一副孤零零的镜框。
母亲问老人,林肯小镇上还收留外人吗。
老人没说话,却从贴身的兜里摸出一块怀表递给母亲。
怀表是镀金的,表壳碎了,指针也不再走,但是这样一件考究的饰物和上面的金子也还是值好多钱。
母亲不肯收。
这样意见东西太贵重了。
有时候正是来自陌生人的滔天善意让人觉得没顶。
母亲不能接受。
老人握住母亲的手,不让母亲把怀表还回去。
“我之前做了错事,快到死也没人肯原谅我。”
“马上我就要死了,临死前想做一件善事。”
“你收下这只表,就当是帮我积德。”
母亲哭了,她最终还是收下了这只怀表。
母亲带着顾云野进了小镇,他们靠着变卖那只怀表的钱找到了一处容身之所。
而那个给他们怀表的老人却死在某一个月色如水的晚上。
与漠漠黄沙同眠,无人掩埋。
那个老人在死后也不被允许进入小镇,他的尸体也不许小镇居民收殓。
顾云野童年记忆中的林肯小镇也如同现在一般荒凉萧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