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浊浪汹涌,妖魔横行,那便由他做怒目的金刚,造杀孽,背业障,让她去做低眉的菩萨,积功德,成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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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乾清宫东暖阁。
红罗炭烧得正旺,丝丝热意弥漫开来,皇帝倚靠在暖炕厚厚的引枕上,眉心紧蹙着,吩咐刘冕给他按揉两鬓的穴位。
今日祁王入宫觐见,让他心中狠狠憋了一股郁愤之意。
眼瞧着自己的身子仿佛枯枝残烛一般,一日不如一日地衰败下去,可这个最让他嫉恨的弟弟却正当男子健壮之年,健硕英武,两相对比,叫他如何不愤恨?心中简直如同火焚油煎,刚到晚间便又牵动了沉疴,咳到方才刚刚止息,甚至又咯出血丝。
身上越不舒坦,心中愤懑便越盛,渐渐逼生出一股狠意,皇帝忽而睁开眼,下令道:“去叫卫凛——”
话说到一半,帘外忽然传来内侍的通报:“陛下,锦衣卫镇抚使陆大人求见陛下,称有要事禀奏。”
皇帝眉头一拧,心下起疑,眼下年节还未过完,会有什么要紧事?
诸多思虑不过一瞬,随即命人传进来。
陆烽很快便走入暖阁,叩头行礼。
“免礼。”皇帝略有不耐地摆了下手,抬眼看他,“说罢,何事?”
陆烽从袖中掏出一折条陈,恭敬地双手奉过头顶,垂首道:“回禀陛下,臣要陈奏之事,具有实证,事关重大,还望陛下保重龙体,万勿动了真气。”
刘冕忙上前接过,捧给皇帝。
皇帝深望了陆烽一眼,微微坐直身子,翻开条陈。
陆烽站在下方,听着纸页被翻动的轻响,只觉周身骨头都兴奋得隐隐发抖,“陛下,臣已查明,大同私贩火器一案,锦衣卫指挥使卫凛,擅用职权,欺瞒君上。此等忤逆犯上之臣,其心当诛!”
皇帝一时有些回不过神,迟疑地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陆烽挺直了腰背,语气激愤:“回陛下,卫凛早已寻得涉案知府吴中仁,却隐瞒不报,反而将其拘于私宅,以私刑拷问账本所在,又欲杀其灭口,尽是为了替宁王遮掩罪证!若非臣的人及时救下吴知府,得知在大同私贩火器、暗害命官的人是受宁王指使,只怕陛下就要被卫凛欺瞒过去了!”
皇帝目光一顿,哪怕在竭力压抑情绪,双手仍不受控地发颤。
他今日本就憋了闷气,闻得此信更是怒上加怒。
锦衣卫是什么?
那是他的鹰犬他的刀!
如今竟帮了旁人,堵塞了他这个正经主子的耳目,当真是反了!
还有他那正当年轻健壮的儿子,皇父还在世,就敢把手伸进锦衣卫里,这是想做什么?!
匆匆翻完条陈所述证据口供,皇帝再也压不住怒意,气得浑身不住发抖,忽然间只觉一股血气直顶上脑门,手脚冰凉发麻,竟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刘冕心下大骇,强行按捺着慌乱,上前给皇帝抚背顺气。
好半晌,皇帝终于缓了些,猛地将条陈掷到地上,怒极而笑,“卫凛!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诬害忠良,勾结宁王!朕还没死呢,就想着勾结皇子了?!枉费朕待他如此信任!好哇!他是要反了天了!”
皇帝情绪激动,一时又犯起了咳疾,直咳得满脸涨红,颤着手指向帘外,“去,去调金吾卫,立刻把他给朕押来!快去!”
事发过于突然,又是如此要命的大事,刘冕已惊惧至极,一面在心中飞速盘算着如何给宁王报信,一面应下,转身要出去传令。
皇帝忽又叫住了他,从牙缝里挤出字来:“还有萧旭,去给朕把这逆子——”
刘冕心头一跳,忙站定回身,屏气等着皇帝的旨意,浑身绷紧,好似已经拉到极致的弓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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