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寇珍又转头去看阿俏,只见阿俏依然将小菜都盛在那些粗瓷小碟里,反反复复,比比划划,交换位置。寇珍有些看不懂,免不了挠头,于是又去看吴晓梅,只见吴晓梅放弃了手中雕刻得不成样子的“铃铛”,实在没办法了,干脆去院子里采了一朵菊花放在盘中,然后托着这朵“秋菊对景”,就往前面的禅房过去。
“我说,你这”寇珍刚想提醒,她这样乃是犯了饮食的大忌,可是吴晓梅走得又急又快,转眼就没了人影。寇珍忍不住叹了口气,回头看看阿俏还在出神,她却有点儿等得不耐烦了,终于跟阿俏打了声招呼,自己托起白色的大瓷盘,带着那道“百花齐放”往前面的禅院过去。
寇珍到时,只见吴晓梅正坐在外面,双眼哭得红红的,而姜曼容正坐在她身边柔声安慰。
寇珍便知,这吴晓梅刚才犯了厨师的大忌讳,把不能直接食用的材料放在了成菜盘子里,定然是被静观师太指了出来,吴晓梅顿时觉得自己没了指望,所以才会坐在这里哭泣。
只听姜曼容柔声劝道:“你想想啊,这一回,你总不会是垫底的,万一大师还有别的考核,别担心了,你肯定还有机会。”可姜曼容越是这样劝,越是显得她语气与做派里满满的都是得意。
寇珍忍不住“哼”了一声,心想:小人得志!
不过她真的有点儿为朋友担心,阿俏,她能顺利过去这一关么?
在阿俏出现之前,静观大师面前只放了两个拼盘,一个是姜曼容的“百鸟朝凤”,一个是寇珍的“百花齐放”。
吴晓梅的“秋菊对景”因为犯了厨界的大忌讳,将不能直接食用的材料直接放在了餐盘里,因而被静观师太这么好脾气的人说了一顿,她那盘菜上的秋菊也被静观取了下来,另外拿了个陶钵,用清水供了起来。
众人都在等阿俏。寇珍越发心焦,而姜曼容脸上却越发显得得意。
也不知过了多久,日头渐渐西斜,寇珍实在等不得了,起身对静观师太说:“大师,我能否去看一看我朋友去。”
姜曼容一瞪那对秀眼,阴阴地说:“你可不会是想去搭把手,帮个忙什么的吧!”
寇珍被她这话将了一军,气冲冲地转过头望着她。
静观却笑着摇头,望着室外,说:“来了!”
大家一起转头,见果然是阿俏。而阿俏手中小心翼翼托着的盘子里并没有任何雕花,似乎也没有其他装点,就只有几个粗瓷的棕黑色小碟放在里面。
阿俏托着那只白瓷盘走进来,先是向静观师太鞠躬行礼,抱歉地说:“有劳大师久候了。”说着,她将手中的白瓷盘放在桌案上。
只见这白瓷盘的一侧,七八个小碟凌乱而不规则地挤在一起,隐约排出了个形状,在另一侧,只零散地放了两个小碟。白瓷盘当中留了大片大片的空白,然而盘底则注上了浅浅一层青绿色的汁水,因而整个白瓷盘中多了一层绿色作为底色。
“这……这是……”寇珍被这大胆至极的“拼盘”惊到了,这哪里是中式菜式里常见的冷盘模样,这到有点儿,有点儿像是……
“这看上去像是一幅画!”静观见了,饶有兴致地双手去托那只瓷盘,将瓷盘转了转,看了又看,聚精会神地想着。旁人都不敢说话,唯恐扰乱她的思路。过了片刻,只听静观笑着说:“这……像是咱们禅院里那条小径的模样啊!”
阿俏一听这话,原本也有些紧张的小脸上立刻绽放出甜美的笑容。
寇珍等人听了也连忙去看,莫不惊讶地张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听了静观的提点,她们这才注意到,那些挤在一起粗瓷小碟里,盛着深深浅浅的香菇、藕片之类,真的有点儿像是颜色不一的鹅卵石。深色的粗瓷小碟中间,偶尔也夹着一碟青菠菜,或是一碟水芹,仿佛是鹅卵石之间探出头的野草。这一片就仿佛是那条鹅卵石铺成的道路。
而瓷盘另一面散漫放着的两只小碟里,盛着的则是黄绿豆芽,颇像是在院落一角悄悄开放的野花。
静观伸手指了指其中一碟豆芽,对阿俏说:“那个,一定要放在这里吗?”
阿俏笑了,伸手过去,将那只小碟轻轻地取出白瓷盘里立即好像少了一点儿什么,马上失去了平衡感。静观立即点头,“哦”了一声,说:“一定要放在那里。”
阿俏笑笑,又将小碟放了回去。
这道拼盘,整个盘面上的布局,是她思索了很久的结果,也是模拟了无数遍之后,得到的最佳方案。去掉盘中的任何一件,或是改变其中任何一件的位置,整个拼盘就会好像缺少什么,不够完美。
而静观又径直伸手,去盘中蘸了一点点青绿色的汁水,放在口中尝了尝,点头笑道:“菠菜汁!”
阿俏也笑,这是她从静观大师腌渍小菜的坛子里倒出来的菠菜汁,闻上去有一种淡淡的青草气,非常适合做盘面的背景,她就老实不客气地用了。
旁边姜曼容等三人,看着这拼盘都有些发呆,她们从来没有想过用这种方法做拼盘,也没想到阿俏竟真的能用盘上的小菜“拼”了一幅画出来。
“阮姑娘,请问你可曾学过画?”静观似乎对阿俏的背景非常感兴趣起来。
阿俏摇摇头,回答道:“没学过,但是外祖家里有不少画作,还是书铺出的画册集子,小时候常常看的。”
静观又问:“是西洋画,还是中国画?”
阿俏老实答道:“全是国画,元四家、吴门的、青藤的、四僧的都看过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