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先生走后,房间里安静下来,除了几个人的呼吸声,再也没有旁的声音。
天色渐渐暗了,两个时辰过去,舒云端了新的药来,轻声道:“嬷嬷放心,我从头到尾都在那里盯着,半分眼色都没有错开。”
陈嬷嬷轻轻点头,沉声道:“在外面万事都要当心。”
小丫鬟珍儿悄悄问道:“嬷嬷既不放心这府上,为何又同意世子移到这儿来养病?”
陈嬷嬷只看了她一眼,并不说话,只专注着小心翼翼的扶着小世子喝药。
舒云给她使了个眼色,珍儿忙规规矩矩的立在一旁,不敢再多话。
此时,林如海刚下衙回府,贾敏领着丫鬟们服侍他换衣裳,林如海换上家常衣裳,问道:“世子那边如何?”
贾敏倒了杯茶递给他,道:“这不过几个时辰,能有什么事?”
林如海皱着眉头点点头:“让下人别怠慢了,他们需要什么别推诿,家里有便给。”
“我知道。”贾敏挥手让丫鬟们退下,这才道,“老爷既知这是个烫手山芋,又为何揽这一摊子事?若真是不好了,陛下怪罪下来……何况咱们家同先侯夫人虽说沾亲带故,却也并未走动过,老爷不管,旁人也说不出什么。”
林如海低低叹气:“我何尝不知道。你也晓得,这几年太上皇行事越发……”有些话即便只有夫妻二人也不好说出口,他含糊过去
,接着道,“我苦读多年,一朝入仕,不说为百姓做些实事,也不说振兴祖宗家业,只是却也不能助纣为虐啊!”
贾敏一惊,道:“老爷是想……”
林如海道:“我百般试探过,我得这巡盐御史一职的确与太上皇无关,可陛下那里却也未说一言,我想着陛下大约是想等我表态。原想着等做出点实绩来趁势向陛下表明态度,可扬州这态势错综复杂,一时之间,恐难料理清楚。这些我也不怕,只是唯恐连累了你和玉儿。”
贾敏大惊失色:“老爷何出此言?”
林如海脸色难看道:“上一任巡盐御史在任两年,虽无功也无过,陛下恩旨授了他江州府同知之职,他领着全家去赴任的路上遭遇不测,家眷下人无一活口。”
贾敏捂住嘴,险些站不住,林如海轻轻扶住她的手臂,引她在榻上坐下,慢慢道:“别怕,咱们家暂且无事,我这一年谨小慎微,只在暗中查探,明面上从未触及过他们的利益……”
“你也说了,是暂且无事。”贾敏低声哭道,“不如我写封信给我母亲,请二哥在京里为你转圜一二……”
“不可!”林如海忙道,“京中遍布天子眼线,陛下岂能不知?”且江南盐政素来是陛下的一块心病,既派了他来,断然不是他说不干就能不干的。这话他并不说与贾敏听,只是将话题再次转回到世子身上,“陛下看重世子,我恰巧
又同世子有这个亲戚,也许可以借此向陛下投诚。”
贾敏由着丈夫轻拭去颊边泪珠,哽咽道:“如今只盼世子安然无恙。”
林如海点头:“正是此话,你……”
忽听门外丫鬟道:“老爷,太太,姑娘来了。”
夫妻二人忙止住话头,贾敏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林如海忙先起身出去,笑着对刚进来的女儿说:“你娘刚迷了眼,你来给你娘吹一吹。”
子时已过,小院仍然灯火通明,陈嬷嬷和丫鬟们仍守在世子病床边,太医也在一旁不安的坐着。
舒云低声劝道:“嬷嬷两夜没合眼了,去睡会儿吧,我和嘉月在这儿守着。”
陈嬷嬷摇头:“你们轮流着睡吧,我不困。”
舒云还要再劝,嘉月拉了拉她的袖子。
陈嬷嬷又转过脸道:“太医也请去安歇,世子这里我守着,有事会去请您的。”
太医擦了擦头上的汗,道:“我不困……不困……”
陈嬷嬷也不再劝,回身拿下沈曜额头上的帕子,舒云立即递了新的过去。
一夜就这样过去。
翌日一早,贾敏正同丫鬟们服侍林如海更衣,有丫鬟进来笑道:“老爷,太太,世子爷退烧了!”
贾敏急忙道:“何时退烧的?怎么这才来回?”
丫鬟道:“昨日后半夜退的烧,陈嬷嬷怕夜里惊扰了老爷太太,等天亮了才让人来说的。”
贾敏自己常生病,女儿也体弱,她心里清楚一时退烧了也不见得全好,只是那
小世子昨日那般凶险,这退了烧总是多一分好的希望,此人关系重要,贾敏只愿往好处去想。
林如海亦露了一分喜色,道:“用罢早饭,我同你一起去看看世子。”
贾敏点头。
小男孩终于不再脸色通红,变成了病态的苍白,小小的身体缩在柔软的被褥里,怪惹人怜的。